孙立人与他的新三十八师(远征篇)

　　早在1938年，贵州这片土地就与4年后的中国远征军有了联系。这一年，孙立人在湖南长沙正式重建了他的财政部缉私总队。然而由于武汉失守，长沙危在旦夕，为了让这支部队有个安定的训练环境，孙立人请求将部队转移到贵州整训。他的请求很快得到了蒋介石的批准。次年春天，一群生龙活虎的中国健儿在贵州都匀展开了活泼的“孙式训练”，那支几年后驰骋滇缅印战场的英雄之师就在这片土地上出炉……　　谈到中国远征军，抗日名将孙立人永远是一个绕不开的人物。了解远征军战史的人都知道，这位毕业于清华大学，后又到美国弗吉尼亚军校深造过的中国将领，曾率领他的部队叱咤滇缅印战场，不仅创造出“仁安羌大捷”的奇迹，还在滇缅溃败时当机立断让部队撤往印度，保存了远征军有生力量。在后来的滇缅印大反攻作战中，孙立人率领着他的新三十八师驰援密支那、血战缅甸，几乎全歼了日军南京大屠杀的元凶——精锐十八师团。这是一支有辉煌战史的队伍，而它与日寇的恩怨则要追溯到1932年的上海。　　两度血战大上海　　在上个世纪30年代，这支部队还不叫新三十八师，它的前身是税警总团。财政税警总团原是时任财政部长的宋子文一手建立的私人武装，在宋子文的苦心经营下，这支军队收纳天下人才，如毕业于美国西点军校的温应星、王庚，北伐猛将莫雄等都担任过团长。毕业于美国弗吉尼亚军校的孙立人也在招揽之列，并于1930年担任财政部税警总团特科兵团团长。　　“九一八事变”后，日军加速侵华步伐。1932年初又在上海制造事端，由此引发了“一二八”淞沪抗战。面对日寇的猖獗，十九路军奋起反抗，驻防在当地的中央军与税警总团也随之投入战斗，其中就有驻南翔的税警二团和闸北的税警三团参加。这次战事并未扩大，日军与国民政府签署了停战协定，其中有上海区域不能驻扎中国军队的规定。无奈之下，国民政府只好将正规军都编入税警总团。财政税警总团的任务本是缉私，但在“一二八事变”后，部队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这支名为缉私的部队，实际已是以防范日军的再度进攻为主要任务了。出于这样的原因，税警总团的装备要优于其他部队，而其中第四团又列为特种兵，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都在其他各团之上。　　抗战爆发后，日军大量增兵中国，华北迅速沦陷。1937年8月13日，淞沪会战打响。在这场被称之为“东方凡尔登”的大会战中，税警总团很快以第八军为番号投入了战斗。会战初期，税警总团支队司令官是贵州兴义人何绍周。何绍周是黄埔出生，而税警总团又是典型的“美式军团”，自然不服黄埔“水土”。出于此原因，何绍周调离了部队，而他的位置则让给了出身美国军校的孙立人。会战中，孙立人率领税警总团在苏州河畔与日军血战两周，为了夺回友军失去的阵地，孙立人表现出了惊人的勇气，亲自率部向日军发起进攻，自己冲锋陷阵。士兵见长官如此身先士卒，于是个个都怒潮澎湃，奋勇杀敌，部队士气高涨旺盛。就在与日寇酣战之际，日军袭来的炮弹击中了孙立人，他身体十余处被炮弹炸伤，顿时血流如注，命在旦夕。危机时刻，多亏忠心的部下拼死相救才让他得以脱险。由于伤势过重，他只能暂时离开血肉腾飞的淞沪战场，被送往香港治疗。虽然孙立人负伤撤离，但在此役中，他与他的部队在周家桥破坏了日军机械化橡皮桥，7次击退强渡苏州河的日军，使此处成为淞沪会战中日军伤亡最重之处，他们以鲜血和勇气为淞沪大会战谱写了光彩的一笔。孙立人离开了，会战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没有人会想到，这时已奄奄一息的他，会在几年后带领着这支部队在西南异域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打出了一场场漂亮的复仇之战！　　都匀伏虎，雄师出世　　就在孙立人负伤撤离不久，上海沦陷了。紧接着首都南京也于12月13日被日军攻陷。穷凶极恶的日本侵略军在南京制造了连续6周的大屠杀，铁蹄过处，军刀舔血，古都金陵竟成一片尸山血海，受害军民达30万人。而制造这场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的元凶，正是日军第十八师团。天理循环，因果必报！几年后，这支恶魔师团在缅甸遇到了孙立人的部队，终于得到了它应得的下场。此乃后话。　　孙立人在香港治疗期间，对前线战事依然念念不忘。两个月后，他身体逐渐恢复，当他走下病床，第一句话就是问部队：“我的税警总团哪去了？”部下告之他部队番号变成了“四十四师”，已经并入了胡宗南的部队。孙立人听闻自己部队被吞并后，捶胸顿足，痛心疾首。好在后来他打听到税警总团还剩五千当初从战场上打下来的伤兵，都和他一样快出院了，他决定带着这批荣誉军人重新打造一支部队。因为当时税警总团的名义已经不存在，所以孙立人没等到伤口完全愈合，就匆匆赶赴武汉为部队要编制。经过几番周折，孙立人总算于1938年11月在长沙重建了税警总团，当时名为财政部缉私总队。　　孙立人在长沙重建部队时，武汉会战已经结束。日军攻占武汉后，很快就直逼长沙而来。孙立人认为，要打造一支精良的部队，就必须有一个安定的环境对部队进行训练，而他所看中的地方正是当时的抗战大后方贵州。打定主意后，他立刻致电重庆，希望将缉私总队迁往贵州进行整训。这个请求很快得到了蒋介石的同意。同年底，孙立人带着他的缉私总队来到贵州都匀。不久后，缉私总队恢复了财政部盐务局税务警察总团的名称，孙立人任总团长兼贵州第三绥靖区指挥官。一支颇具特色的新式军队随即在这片土地上诞生。　　到了贵州都匀，孙立人将自己在美国军校的经验总结起来，制定了一套教练实施方案。国内黄埔式的练兵强调纪律与服从，而孙立人练兵则更强调体育训练。中国将军作为国家运动员的只有两个人，而且都姓孙，一位是孙立人，另一位是西北军名将孙连仲。出于这些原因，孙立人在都匀的训练基地里准备的体育设施是比较完备的。每日训练结束后，士兵们还要进行田径、游泳、打球、体操等体能运动。他还规定，总团每年要举行一次体育运动大会，成绩优异者给予奖励。他独特的“孙式训练法”很快从教导队推广到各团，这样的方法不仅让部队的素质得以提高，还培养了官兵们紧张活泼的生活作风。因此，孙立人军中的军纪也非常好。　　孙立人的部队是非常多元的。他选拔人才时首先看学历，也正因如此，当时许多有过留洋经历的人都被他招揽到军中。在他的部队里，很多干部都是在美、英、法、意等国留过学的人，精通各种语言。到后来，部队中甚至还出现了不少正宗的美国大兵。同时，孙立人对于部下的生命非常重视，他的部队中没有死刑，最高刑罚是“记死”。在政治教育方面，孙立人对在部队中是否发展党员与党派意识形态等东西并无多大兴趣，他曾说：“我不管什么党不党，一个军人能为国家为民族尽一份力量，就是这样的。” 　　经过两年的训练，一支崭新的部队脱颖而出。1941年12月，税务警察总团改编为新三十八师，隶属于第六十六军，孙立人任师长。同年12月23日，中、英双方签订《中英共同防御滇缅路协定》，成立中英军事同盟。国民政府决定派出中国军队远征缅甸，协同英军抗击日寇。孙立人得知这个消息，主动向蒋介石请缨，要求出国远征作战并很快得到批准。在出国前，军事委员会派出点校小组在贵州兴义对新三十八师进行了点校。新三十八师的士兵们崭新活跃的精神面貌，让几十个点校委员非常满意。1942年2月，中国远征军组成。4月初，孙立人率领他的新三十八师，踏上了传奇而又悲壮的远征之途。　　仁安羌的奇迹　　在中国远征军首次入缅作战的战役中，有两场最为出彩。一场是戴安澜率200师打的“同古保卫战”；另一场则是孙立人率新38师打的“仁安羌大捷”。　　挥师入缅的孙立人奉蒋介石之命，担负守卫缅甸古都曼德勒的重任。曼德勒是缅甸中部最重要的交通枢纽，具有相当重要的战略地位，同古失守后，曼德勒的存亡直接关系到整个缅甸战局的胜败。这时，盟军统帅部正在筹划着曼德勒会战。统帅部的计划以曼德勒为依托，集中中国3个军和英军5个师，一共25万人的优势兵力与近10万人的侵缅日军决战。只可惜中、英、美三国之间本就不牢靠的同盟关系根本无法发挥盟军的优势，最终的结果只能让这场匆匆拼凑起来的大会战走向流产。　　1942年4月12日，日军第三师团一个联队迅速插入缅甸中部油田仁安羌，将驻守此地的7000多英军团团围住。短短几日，英军已有近两千人伤亡，主力却始终无法突围。无奈之下，绝望的英军只能向中国军队求救。　　作为第六十六军入缅先头部队的孙立人新三十八师是当时离仁安羌最近的中国军队。接到驰援命令后，孙立人并未立刻行动。因为他所了解到的敌情是英军7000多人被围，若按常理推算，包围英军的日军要比这个数字多得多，而新38师只能抽出一个团的兵力去进行援救，故不能轻率发起进攻，这是孙立人作战谨慎求稳的一面。不过根据战后资料统计，这支围困仁安羌的日军联队其实只有1000多人，若7000英军组织有效抵抗，是有战胜把握的。可惜英国绅士们已经被吓破了胆，他们的指挥官急忙命令炸毁油田，匆匆组织突围又未能奏效。日军在围困英军之后，首先断了他们的水源。早在16日，被断水两天的英军就竭斯底里地哀嚎，纷纷向亚历山大要求缴械投降。亚历山大答应部下：若24小时内无援军来救，就可以考虑投降。经过孙立人的精心部署，到17日傍晚，新三十八师驰援部队抵达拼墙河。孙立人下车后立即与第113团团长刘放吾商议，决定次日凌晨对日军发起攻击。　　19日拂晓，战斗展开了，双方火力都异常猛烈。113团第一营营长杨振汉奉命冒着日军的火网强行渡河。双方在河岸展开了惨烈的肉搏战，阵地三得三失，战斗如火如荼，直到后援部队赶到才稳住了阵地。与此同时，第三营营长张琦率部至油田对日军发起进攻，几次冲锋都被日军凶猛的火网阻拦下来。张琦见冲锋未能奏效，便将全营召集起来训道：“第200师在同古坚守12昼夜，打得鬼子人仰马翻！我们新三十八师就是孬种？攻这么个阵地，鬼子枪一响就吓得屁滚尿流回来了？活要活得像条汉子，死要死得像个样子！这一回我带头冲——子弹从胸膛打进去的是英雄，从屁股打进去的是狗熊！”说完，拔枪要向日军阵地冲去。几个连长连忙阻拦，纷纷说：“请营长指挥，我们带头冲！”说罢便冲上阵地。这一战打得十分悲壮和惨烈。战斗中，营长张琦胸部被日军的子弹打中仍不肯退下火线，士兵们见营长如此，顿时斗志高扬，奋勇向前。血与火在这里交融，杀喊与枪炮的交织之声震天撼地。经过一场血战，第三营终将日军击溃夺得阵地，但营长张琦却因失血过多，壮烈成仁。　　与此同时，113团的其他几个营也取得辉煌战果，大部分日寇被歼灭，只有小股残敌逃脱。19日上午，新三十八师运输连带着食物、水和药品出现在那些被围困了几天几夜的英军面前。英军看见中国军队如同见了救星一般，他们拥吻中国士兵，把中国士兵抱起来向上抛，整个仁安羌充满了喜悦、激动和狂欢的情绪。被围困的英军主力获救了，其中还包括被日军俘虏的英美记者、教士等500人。这次战役，孙立人率领他的新三十八师以少胜多，以寡敌众，让中国军人扬威异国。此役轰动英伦三岛，英国人将仁安羌之战比作第二个敦克尔刻大撤退。感激涕零的英皇乔治六世特地为孙立人颁发了“帝国司令”勋章，美国总统罗斯福也为他颁发了“丰功”勋章。此外，113团团长刘放吾及营长多人皆获得勋章。　　仁安羌战后清点出的日军弃尸达1200多具，而新三十八师也付出了伤亡522人的代价。孙立人将军对士兵的生命非常重视，他将阵亡的将士安葬好之后，总会在墓前献上一束鲜花，对他们说：“我们还在打仗，先让鲜花陪伴你们吧！你们听着，什么时候林里的枪声停息了，什么时候我们就来接你们。”说罢，他的吉普车又朝着炮火连天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