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张爱玲《金锁记》中曹七巧的形象
摘 要：《金锁记》是表现物欲与情欲的禁锢于报复的故事，也是一个受害者施虐的故事。本文从曹七巧的人生经历出发探讨了其人性的扭曲和毁灭。几十年来，她带着黄金的枷，用那枷角劈了几个人，不死的也只有半条命。于是她成了中国文学史上最臭名昭著的妻子、母亲形象。
关键词：曹七巧；金钱；欲望；人性
张爱玲是一位传奇式的作家，她的富有神秘色彩的个人经历，形成了她孤独，敏感的个性，终生带着悲观的眼光看待家庭和人生。1943年，中篇小说《金锁记》问世，以独特的笔法写出了人性的阴暗面。著名的文学艺术翻译家傅雷称：“《金锁记》是张女士到目前为止最完美之作，也是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1]，夏志清称：“这是中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中篇小说”[2]。曹七巧让生命在绝望中腐烂，进而引起周围生命的颓废与堕落。
曹七巧有两大欲求，一是情欲，一是财欲。在情欲上她没有得到丝毫的满足，她的丈夫是个痨病鬼，喜欢上自己的小叔子——姜季泽却又遭到拒绝，于是她就开始追求金钱。她用自己的青春和屈辱换取了一副沉重的金钱的枷锁，在枷锁的控制下，她变得性格扭曲，心理变态，疯狂地向她周围的人——她的儿女进行报复。
一、作为普通女人的非普通经历
一个普通女人有一般的命运就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去研读的了，可是曹七巧却有着一般人没有的经历，也只有张爱玲有了这样的才情才能在她的小说中塑造这样的人物形象。
1.少女时代的蓬勃生命
七巧并非天生就是恶魔的，人之初，性本善，少女时代的七巧也是一样的，浑身充满着青春的气息，向往着健康清新的爱。她要强、泼辣、开朗，对生活和爱情充满着希望和憧憬，生活平静而安宁。十八九岁时露着雪白的手腕上街买菜，与肉铺的伙计打情骂俏，和丁玉根，张少泉还有沈裁缝店儿子开玩笑。这些对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来说，也是很正常的，反而更显示出她蓬勃生命的激情。少女
时代的主人公曹七巧，激情、健康、漂亮。然而，如此鲜活而美丽的生命却在不自觉中趋于凋零。
2.中年时代的生命转折
这个时期的曹七巧人生发生了重大的转折。按理说，在那个时代，七巧应该会嫁一个与她门户相差不大的男人，过平淡的生活。但是命运之神却和她开了个玩笑，让她做了姜家的正房二奶奶，她被她的哥嫂当着货物卖到姜家。悲剧从此开始，因为她嫁了一个害骨痨病的丈夫，她在情欲的压抑下找不到半点快乐，这样的禁锢让她的精神和理性发生了扭曲，少女时代的蓬勃的生命再也不留一点痕迹，这对七巧是残忍和不幸的。
小说以两个丫环小双和凤箫的对话引出了作为姜家的少奶奶的曹七巧，“七巧且不坐下，一只手撑着门，另一只手撑着腰，窄窄的袖口里垂下一条雪青洋绉手帕，身上穿着银红衫子，葱白线香滚，雪青闪蓝如意小裤子，骨瘦脸，朱口细牙，三角眼，小山眉”[3]从外表上看，七巧已经不再一个市井上的小商人了，衣着上也有了讲究了，不再像以前一样露着雪白的肌肤上街了。她的生活改变了，物质上有了更多分享受。但是由于她的出身的低微，她在姜家是不会有地位的。老太太不过是在零零碎碎的给她一些罪受罢了，大奶奶、三奶奶不爱搭理她，小姑子更是不喜欢她。丫环的一句“ 她也配”足以看出七巧在姜家的地位是多么的卑微。在这种地位失衡的状态中，曹七巧的心理也失去了平衡。由于从别人那里得不到应有的人格尊严，曹七巧必须想方设法地去寻找别的东西来补充自己心灵的缺失，调整人格的失衡。就在这种盲目的找寻中，越是想得到的越得不到，得到后失去的却更多。七巧的人性开始了扭曲而不自觉。也难怪，一个曾经很少受到约束的，活泼的人，一下子到了一个封建制度森严的的中国旧社会的大家庭里，这是很难适应的。也是很让这个家里的人很看不惯，就在这别人的看不顺眼的环境里。
曹七巧的生命中由于爱情的缺失使她深陷在爱的欲望之中苦苦地挣扎着。由于丈夫的问题，她的性欲得不到满足。她就将眼光放在了小叔子姜季泽身上，但她没有成功。正如马克思说过的那句话：“如果你的爱没有引起对方的反应，也就是说，如果你的爱作为爱没有引起对方对你的爱，如果你作为爱者用自己的最好表现而没有使自己成为被爱者，那么你的爱就是无力的，而这种爱就是不幸”。
曹七巧的爱情从她被卖的那一刻便已失去了附丽，七巧爱上姜季泽注定要被伤害。七巧的姻缘从一开始就走进了一金钱的陷阱里，她在那个对她充满怨气的家里得不到半点的温暖，更别说是丈夫的关爱了。婚姻在《金锁记》里是没有爱的，也是无性的婚姻。终于能够安慰她的就只有金钱了，在人是靠不住的，靠得住的只有金钱的强烈欲望的支撑下，她熬到了丈夫、婆婆的相继去世，她也分到了属于她自己的一份遗产。这些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可是连黄金的边的都啃不到，这以后就不同了。”[4]她的钱别人休想要拿走一个子儿，侄儿上城里找事做，耽搁在她家里几天，因为一天早上她的女儿不小心摔倒了被侄儿抱起来，七巧看到了这个，认为是侄儿有坏心眼，因这个小小的事情被骂走了，那骂真可叫狗血喷头啊！她向曹春熹厉声到：“我把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三茶六饭的款待你，什么地方亏待你，你别以为你教坏了我女儿，我就会捏着鼻子把她嫁给你，你好霸占我的家产”[5]就这样，七巧在提防着任何一个人夺走她的财产的精神状态下变得疯狂。
婚姻只不过是用黄金打造的枷锁，还妄想用着枷锁锁住别人，锁住爱人，锁住爱情，结果是锁住了一具肉体，灵魂却跳出来作怪，报复她周围的人。对她而言，婚姻不好过是生活的必须，是改变一个普通女人现状的最好途径，是没有感情的。 曹七巧的不幸更在于她欲爱而不能，欲被爱而不得的失衡激发了她的破坏的欲望。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可怕而又可悲的人。也可以被焦虑、征服或屈从的愿望、虚荣心、伤害甚至破坏的欲望所激发。欲望中容易掺入各种强烈的感情，它容易收到这些感情的刺激，爱情就是这些感情之一。七巧的性欲不是被爱情所激发，而是被屈从的虚荣心所激发。
3.晚年的生命逝去
风烛残年的七巧似睡非睡的横在烟铺上，她摸索着腕上是翠玉镯子，徐徐的将镯子顺着骨瘦如柴的手臂往上推，一直推到腋下。她想着每个亲人都会恨她，但是她也没有办法，生活是残酷的，为了更好地生活，为了生活上物质的美好，她将人性的阴暗面暴露无疑，虽然在晚年留下来悔恨的眼泪，但人性已经被扭曲，悲剧也已经发生。就让那泪水挂在腮上，渐渐干去，然后飘落。以前少女时代的美好事情就只能在记忆中慢慢品味了。“她知道她儿子女儿恨毒了她，她婆家的人恨她，她娘家的人恨她。十几岁做姑娘的时候，高高挽起了大镶大滚的蓝夏布
衫袖，露出一双雪白的手腕，上街买菜去。喜欢她的有肉店里的朝禄，她哥哥的结拜弟兄丁玉根、张少泉，还有沈裁缝的儿子。喜欢她，也许只是喜欢跟她开开玩笑。然而如果她挑中了他们之中的一个，往后日子久了，生了孩子，男人多少对她有点真心。七巧挪了挪头底下的荷叶边小洋枕，射上脸去揉擦了一下，那一面的一滴眼泪她就懒怠去揩拭，由它挂在腮上，渐渐自己干了。”
二、丢掉了母性的母亲
张爱玲以无尽苍凉的笔调对母亲进行叛逆的书写，暴露出亲情外衣下遮蔽着的真实情况，她敢于把最神圣的母爱消解殆尽，让人不寒而栗。长期以来文学中建构的美好亲情在她的笔下轰然倒塌了。她以母性之恶为切入点，揭示母性的另一面，宣告了母爱的沦丧和人性的自私、堕落。
七巧在姜家熬过了那么多年，终于到了丈夫和婆婆的死，她也有了自己的一份实实在在的财产，带着她财产和纸糊似的儿女离开了那所谓的家，重新建立一个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家，在这个家里，她才是真正的主人，主持一切的家常。打骂丫头，换厨子，教育儿女。受了这么些年的罪，现在也可以让别人尝试一下她以前所受到的那种痛苦，那种精神上的折磨，报复的欲望油然而生。可怕的是她把自己的不幸报复在了自己的一对亲生儿女的身上。曹七巧的变态的心理、扭曲的人性、丧失的灵魂就在她实施报复的过程中一点一滴展露无遗。一个背负破碎了的人格的妇女惨烈地站在了读者的面前。
1.在无耻的行径中毁掉了儿子的婚姻
儿子一直在她的管教下长大的，是最听她话的人了，也是唯一个她不设防的人。她想把儿子留在自己身边，不想让别人占有他。渐渐的儿子长大了，可是什么也不行，在行的就是去赌钱，捧女戏子，有时还跟他的三叔去逛逛窑子，七巧这才着了慌，替他娶了一家姓袁的小姐------芝寿。只要留住儿子在身边，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行，就要让儿子陪着自己过，儿子结婚没有多久，没有几天与她在一起，对儿子的幸福就有点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了。但是她所恨得是她的儿媳，儿媳享有了她所没有享受过的“性”福
于是她就想法子让儿子长白半夜三更的陪自己抽大烟，然后套出儿子的房中密事。第二天在别人面前大肆的宣扬，弄得儿媳哭不是笑也不是，没有脸见人。
她将儿子捆在自己身边，让儿媳独守空房，寂寞而过。受到情欲的折磨，在这种变态的折磨中，两个儿媳先后自杀，儿子也从此断了再娶的念头。七巧这么做的原因完全是出于性心里的变态，她最初的欲望经过岁月的磨洗，已经变质了，变成了及其畸形的心里，自己不曾有过的幸福，也难以容忍其他人有这样的甜蜜的两性生活，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行，给儿子娶了媳妇却不让他们亲近，七巧就在这种剥夺儿子的幸福中把自己变得可怕异常。
2.在不动声色中毁掉了女儿的爱情
俗话说：“知女莫过母”七巧就是知道女儿想要什么，七巧就偏不给她什么。在人们都已经解放脚的情况下，七巧却一时间想起来要给女儿长安裹小脚，让她的脚永远也不能够恢复原状了。为了与其他大奶奶、三奶奶们家比，七巧将女儿送到洋学堂里去读书，这当然是好事，但是为了一条被条，七巧将女儿骂的是狗血喷头，还到学校大闹一场，女儿也没有脸再去上学了。让女儿去上学也不过是为了满足她自己的一点点虚荣心，而并非要让自己的女儿有一点出息，换句话说，女儿不过是她利用的一个工具罢了。女儿不能去上学了，就只有在家里，渐渐的，长安长期见到自己母亲什么小事都很计较的这样行为，耳濡目染的，时间一长就也活脱像一七巧了。由于长期在家里没有什么可做的，长安也开始抽鸦片来消磨时间，还有了隐。
不知觉间，女儿长安也长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龄，也有人来给她说媒。可是家境不怎么样一点的，七巧总疑心别人是在贪心他们家的钱，若是有钱有势的人呢？人家却看不上中等姿色的，相貌平平的，而且有不好名声的长安。就这样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因为母亲的阻挠，将婚姻一拖再拖，一直到三十出头还没有嫁出去。已经到了这个年纪的长安在好心表妹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个在感情上受伤的留学生----童世坊，两人见面之后，双方满意了就开始恋爱，为了自己的爱情，长安戒了烟瘾。脸上也有了以往不一样的笑和甜蜜，这是七巧最看不下去的。她就从中作梗，层层阻挠，强调说：男人是碰不得的，他们都只是为了你的钱而已。无奈，在母亲威严下长大的长安只好和自己的难得的男朋友提出分手。分手后的两个还以一般朋友的身份交往，而且还比以前频繁，比以前更加了解对方的感情。七巧看在眼里，恨在心里，摆下鸿门宴，请童世坊赴宴，还造谣说长安有鸦片烟瘾，好让他断了与长安的关系，童世坊果然中计。曹七巧在不动声色中给女儿的
爱情断了根。就这样，在母亲的变态折磨下，长安也断了结婚的念头。七巧也达到了她在自己在心里上的宣泄和满足。
曹七巧为了自己而无法为别人作一点点的牺牲，沉溺于低俗的金钱欲望里。做了金钱的奴隶，很可怜，也很可耻,更是可悲的，因为她穷得只有钱了。最后的结局是在知道所有亲人都恨她的眼泪中老去，死去。曹七巧的生命是悲剧性的，由于生活的残酷和威逼，为了更好的物质生活，她走进了金钱的泥淖里不能自拔。为了钱，七巧熬光了青春，压尽了情欲，最后扭曲了自己的人性。三十多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锁，用那枷角劈向自己的亲人，不死的也就剩下半条命。在金钱的欲望里曹七巧彻底沉沦为一个丧失了一切为“人”之道，剩下的也仅仅是生命的可悲的本能而已，苍白而又无力。自己活着害人，别人看着可恨可怕。其实，贫穷并不可怕，衰败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之常情、人之常性的缺失，然而七巧不知道，所以她也很可怜。
生命短短几十年一晃而过，七巧用青春换来的钱最后死时还是一个子儿也没有带走。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在活着的时候能够用好这些钱，在死后还有人恨着她。金钱固然重要，但一味为了钱而没有爱情的人生是可悲的，没有色彩的。其实这也是她的一种宿命，是一种逃脱不了的早已安排好的必然结局。
主要参考文献及注解
注 释：
[1]傅雷.傅雷文集第四卷.论张爱玲的小说[M].安徽出版社,1996.4:第10页.
[2]子通,亦清.《张爱玲评说六十年》[M].中国华侨出版社,2001.6:第267页.
[3][4][5]金宏达、于清.张爱玲文集第二卷[M].安徽文艺出版社:第89-107页. 参考文献：
[1]子通,亦清.《张爱玲评说六十年》[M].中国华侨出版社.
[2]子通,亦清.《张爱玲文集第二卷》[M].安徽文艺出版社.
[3]蔡登山（台湾）.《张爱玲传奇未完》[M].云南人民出版社,2004.
[4]费勇.《张爱玲传奇》[M].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
[5]雅苓.《张爱玲的风花雪月》[M].中国华侨出版社.
[6]《张爱玲精选集》[M].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
[7]王卫平，马琳.张爱玲研究五十年述评[J].学术月刊,1997.
[8]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M].传记文学出版社.
[9]宋家宏.《走进荒凉》[M].花城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