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重写:《哈姆雷特》在现代中国
《哈姆雷特》——这一莎士比亚所创作的经典悲剧巨制,在多少年后的今天依然被翻译成各种语言在各个国家流传,依然被改编成舞台剧在各个国家的舞台上上演。尽管常言道,“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哈姆雷特这一经典文学形象身上所反映出的精神内涵却是全人类共有的,所谓“人人都是哈姆雷特”,正是说这部伟大作品将各个国家、各个民族、各个时期的人类联系起来,从而具有了代表全人类的、超越种族和时空的价值与意义。
数十年来,《哈姆雷特》的中译版本层出不穷,比较著名的译者有卞之琳、曹禺、吴兴华、孙大雨、梁实秋、林同济等,而其创作理念也深深影响了中国作家,如郭沫若的历史剧、曹禺《雷雨》《日出》等都可看出《哈姆雷特》的影子。但由于中国近百年来动乱频繁,受中国传统文化和发展模式等方面的影响,《哈姆雷特》在中国的传播和接受过程也经历了不同的阶段。而自《哈姆雷特》登上中国的戏剧舞台后,其相应的改编剧目也随之活跃起来——其第一个阶段是二十世纪初叶,《哈姆雷特》戏剧的改编注重的是在中国传统戏曲的基础上吸收西洋戏剧的经验;第二个阶段是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哈姆雷特》的舞台剧从演技到舞台布景都逐渐趋向正规化,并忠实于原著,但演员的表演仍然较为刻板;第三个阶段是新中国成立后,中国戏剧受苏俄戏剧理论的影响,舞台表演遵从现实主义原则。之后,虽然莎士比亚的戏剧收到全世界的推崇,但由于文化大革命的影响,国外文学作品遭到排斥,直至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莎士比亚的戏剧才得以继续再版发行。第四个阶段,即八九十年代开始,新的莎士比亚热兴起,政策也愈加开明,《哈姆雷特》舞台剧的表演形式更加丰富了。
即便在今天,莎士比亚的戏剧作品仍具有重要的探究价值,正如有的莎剧研究者所说,莎士比亚的作品是常看常新的。当代中国格外强调以“以人为本”为核心的人文主义理念,强调对人的尊严和价值的肯定。因此对《哈姆雷特》在现代中国的改编,其价值不在于塑造一个高大全的、人文主义者的哈姆雷特的形象,而在于通过对一系列人物的丰满深刻地刻画,更集中地体现了人文主义的理念,这与我国特定的历史文化语境是契合的,具有重要的弘扬价值。
莎士比亚的戏剧价值是恒久的,蕴含着多种的、开放的解读可能。在现代中国,《哈姆雷特》的传播也从传统的纸质媒介的时代进入到数字信息媒介的时代,凭借互联网的交互性。飞散性,一方面,莎士比亚的戏剧是小众知识分子的最爱,是戏剧艺术的经典,另一方面,由于今人对莎士比亚戏剧的改编创作,各种莎剧相关的影视作品和戏剧作品纷纷出现,也使得莎士比亚的戏剧作品走下神坛,变得平易近人而易于被大众所接受。这其中,林兆华导演在1990年改编的《哈姆雷特1990》舞台剧,是中国当代先锋戏剧对莎士比亚戏剧进行改编的代表,与传统的舞台表演相比有所不同,其在舞台布置、角色服装、人物关系和情节叙事等方面都有所改变,这也暗示着这部作品对原作的思想变革,同时也体现了莎士比亚戏剧的超越民族与时空的伟大意义。
在舞台布景方面,《哈姆雷特1990》的舞台与观众之间的距离缩短了,布景趋于简单化和抽象化,没有装饰华美的宫殿设计,一块残破的幕布挂在后方作为背景,地上也铺着这样灰暗的布料,使的整个舞台氛围显得压抑陈旧。同时,角色服装显得格外朴素,舞台道具也相当简陋陈旧,没有华美的背景音乐,导演将原本繁复的一切舞台效果都取消了,而以演员的表演与观众的观看作为主体,从而实现了最为有效的戏剧冲击力。另外,《哈姆雷特1990》在保留原有故事境界和人物关系的基础上,结合了中国传统戏曲的特点,人物形象也具有东方韵味,与观看正统西方戏剧相比更能让观众感到亲切与舒适。
在人物形象上,《哈姆雷特》原著中,哈姆雷特的经典独白“生存还是毁灭”是由哈姆雷特独自完成的,而在《哈姆雷特1990》中则是由三个角色完成的,即哈姆雷特、克劳迪斯、波洛涅斯三人共同完成了这段台词,而这且样的角色换位在《哈姆雷特1990》中还不止一处。这正是导演的精心设计之处,它暗示了在剧中人人都有成为哈姆雷特的可能,体现
了对角色的深刻而丰满的刻画,哈姆雷特并不是一个唯一的、独特的存在,在他身上所体现的精神命题是具有广泛性的意义,正如一开始所提到的,“人人都是哈姆雷特”,我们在这部戏剧中,多多少少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这便是这部作品的伟大价值所在。
而在情节叙事方面,《哈姆雷特1990》与原作相比也有变动。原作的开头是从哈姆雷特的父亲死后直接按照时间顺序进行叙述的,而《哈姆雷特1990》则是以两位掘墓人为奥菲莉娅掘墓作为故事的开始,这样的开头,让观众提前知道奥菲莉娅的悲剧结局,再带着这样的结局去看奥菲莉娅如何一步步走向自己令人哀叹的命运。在这样的情镜中,观众对《哈姆雷特》这一故事中的悲剧性与命运的荒诞性则了更深刻的感受。两个掘墓人本是身份卑微的小人物,但其对话却是精心安排,因而引人深思,例如,一个掘墓人说:“什么人造的东西比船匠、泥瓦匠、木匠更牢固?还是我们盖的房子,因为我们盖的房子可以一直住到世界的末日。”这句富有哲理的话从这样一位小人物口中说出来,看似不合理甚至显得滑稽,但它在戏剧一开始便出现了,就像是暗示着整个故事的悲剧性结局一般,似乎在告诉我们唯有在坟墓中才能得到永恒的安宁,再次让人体会到命运的悲剧性与荒诞性。
《哈姆雷特1990》一方面揭露了人性中的罪恶与阴暗面,另一方面暗示了人的生命的荒诞与无望,让观众在悲剧的故事中审视自己、反思生命的意义,它的变革和创新是有其意义的。歌德说过:“各民族应摒弃那种对外来文化的普遍仇视,遵奉普遍的人性和人道精神,进而抵达世界文学的新境地。”今人对莎士比亚戏剧的探索并没有结束,正如有学者曾说过的一样:“倘若今天我们可以会见莎士比亚,他谈创作《哈姆雷特》的意图就可能使我们大失所望。我们仍然可以有理由坚持在《哈姆雷特》中不断发现新意(而不是创造新意),这些新意就很可能大大超过莎士比亚原先的创作意图。”相信在开放多元的全球化语境中,我们能探索出更多更有价值的莎士比亚悲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