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成[中国建筑史](2) - 范文中心

梁思成[中国建筑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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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魏·晋·南北朝

第一节  文献上魏·晋建筑之大略

自魏受汉禅,三国鼎立,晋室南迁,五代迭起,南北分立,以迄隋之统一中国,三百六十余年间,朝代迭兴,干戈不绝,民不聊生,土木之功,难与两汉比拟。然值丧乱易朝之际,民生虽艰苦,而乱臣权贵,先而僭侈,继而篡夺,府第宫室,不时营建,穷极巧丽。且以政潮汹涌,干戈无定,佛教因之兴盛,以应精神需求。中国艺术与建筑遂又得宗教上之一大动力,佛教艺术乃其自然之产品,终唐宋之世,为中国艺术之主流,其遗迹如摩崖石窟造像刻画等,因材质坚久之故,得以大体保存至今,更为研究艺术史稀有实物资料之大部。

汉末曹操居邺,治府第,作三台,于"邺城西北隅,因城为基。铜雀台高十丈,有屋一百二十间,周围弥覆其上;金凤台有屋百三十间;冰井台有屋百四十五间,有冰室三与凉殿。三台崇举其高若山,与法殿皆阁道相通"[1]。

魏文帝受汉禅(公元220 年),营洛阳宫,初居北宫,以建始殿朝群臣。明帝"起昭阳、太极殿,筑总章观..","高十余丈,建翔凤于其上。又于芳林园中起陂池,..通引谷水,过九龙殿前,为玉井绮栏,蟾蜍含受,神龙吐出.."[2]。又治许昌宫,起景福[3]承光殿。土木之功为三国最。

孙权都建业,节俭不尚土木之功,至孙皓起昭明宫,始破坏诸营,大开园囿,起土山楼观,缀施珠玉,穷极伎巧[4]。刘备在蜀,营建较少,然起传舍,筑亭障,自成都至白水关四百余区,殆尽力于军事国防之建筑也[5]。

晋初仍魏,宫殿少有损益。武帝即位,即营太庙,"致荆山之木,采华山之石,铸铜柱十二,涂以黄金,镂以百物,缀以明珠。"其后,太庙地陷,"遂更营新庙,远致名材,杂以铜柱,陈勰为匠,作者六万人。"[6]

东晋元帝立宗庙社稷于建康。"即位东府,殊为俭陋。元明二帝,亦不改制。"[7]成帝时,"苏硕攻台城,焚太极,东堂秘阁皆尽",乃"以建平园为宫。"翌年乃"造新宫,始缮苑城。"孝武帝改作新宫,内外军六千人营筑。太极殿高八丈,长二十七丈,广十丈[8]。"帝初奉佛法,立精舍于殿内,引诸沙门以居之。"[见注6]

晋室南迁,五代偏据交相替迭,各有营建,其中最为僭侈,史传最详者,莫如后赵石氏(公元319-352 年)。石勒都襄国(今河北邢台县),至石虎迁邺(今河南临漳县)。勒于襄国"拟洛阳之太极,起建德殿;..立桑梓苑。..起明堂,辟雍灵台于城西。"又"令少府任汪等监营邺宫,勒亲授规模。"[9]

虎既自立,又于邺"起台观四十余所;营长安洛阳二宫,作者四十余万人"。"凤阳门高二十五丈,上六层,反宇向阳,..未到邺城七八里可遥望此门"。于襄国"起太武殿;基高二丈八尺,以文石綷之,下穿伏室,置卫士五百人于其中。..漆瓦金铛,银楹金柱,珠帘玉壁,穷极伎巧"[10]。其"窗户宛转,画作云气,拟秦之阿房,鲁之灵光,..以五色编蒲心荐席,..悬大绶于梁柱,系玉璧于绶。"[11]其"金华殿后虎皇后浴室,三门徘徊反宇,栌檘隐形,雕彩刻缕,雕文粲丽。..沟水注浴时,沟中先安铜笼疏,其次用葛,其次用纱,相去六七步断水,又安玉盘受十斛,又安铜龟饮秽水。..显阳殿后皇后浴池上作石室,引外沟水注之室中;临池上有石床"。[见注11]布置殆在近代浴室及室内游泳池之间。

石虎又崇饰三台,"甚于魏初,于铜爵台上起五层楼阁,去地三百七十尺,..作铜爵楼颠,高一丈五尺,舒翼若飞。南则金凤台,置金凤于台颠。..北则冰井台,上有冰室。""三台相面,各有正殿",并殿屋百余间,"三台皆砖甃;相去各六十步,上作阁道如浮桥,连之以金屈戍,画以云气龙虎之势。施则三台相通,废则中央悬绝"。[见注11]于建筑之上,又施以机械设备,技术之进步,又胜前代多矣。

虎又于邺城东筑华林苑,引漳水入园。"使尚书张群发近郡男女十六万人,车万乘,运土筑之"。苑"周回数十里。筑长墙数十里。张群以烛夜作,起三观四门,三门通障水,皆铁扉。"[见注11]石氏僭据仅三十余年,其宫室之侈,则冠于当世。

东晋之末,赫连勃勃营起统万城于今陕西横山县西之地。以叱干阿利领将作大匠,委以营缮之任,其规模亦颇可观。[12]此外诸国,率自营都城宫殿,多随其国兴废,不赘述。

佛教既入中国,至后汉末,佛寺佛塔之建筑,已行于全国。汉末三国之际,丹阳郡人笮融"大起浮屠。上累金盘,下为重楼,又堂阁周回,可容三千许人。作黄金涂像,衣以锦彩"[13]。至晋世而佛教普传,高僧辈出,寺塔林立。晋恭帝"造丈六金像,亲迎于瓦棺寺"[见注6]。孝武帝则"立精舍于殿内"[见注6],千数百年灿烂光辉之佛教建筑活动,至是已开始矣。

[1] 《三国志·魏志武帝纪》。

[2] 《三国志·魏志明帝纪注引魏略》。

[3] 何宴《景福殿赋》。

[4] 《三国志·吴志》。

[5] 《三国志·蜀志》。

[6] 《晋书·本纪》。《五行志》。

[7] 《晋书·王彪之传》。

[8] 徐广《晋纪》。

[9] 《晋书·石勒载记》。

[10] 《晋书·石虎载记》。

[11] 《邺中记》。

[12] 《晋书·赫连勃勃载记》。

[13] 《后汉书·陶谦传》。

第二节  南北朝之建筑活动

南朝宋齐梁陈均都建康。宋武帝崇尚俭约,因晋之旧,无所改作[1]。..文帝新作东宫。又"筑北堤,立玄武湖于乐游苑北,筑景阳山于华林园"。"及世祖(孝武帝)承统,制度奢广,追陋前规,更造正光,玉烛,紫极诸殿。雕栾绮节,珠窗网户..。"[2]又"于玄武湖北立上林苑"[见注1],"起明堂于国学南。"[3]"为先蚕设兆域,置大殿七间,又立蚕观。"[4]"立驰道,自阊阖门至于朱雀门,又自承明门至于玄武门"[见注1]。"置凌室于覆舟山,修藏冰之礼"[见注1]。

齐代宫苑之侈,以东昏侯(公元499-501 年)为最。三年,后宫火,"烧璿仪、曜灵等十余殿,及柏寝,北至华林,西至秘阁,三千余间皆尽。..于是大起诸殿。..又别为潘妃起神仙,永寿,玉寿三殿,皆匝饰以金壁。窗间尽画神仙。..椽桷之端,悉垂铃佩。..造殿未施梁桷,便于地画之,唯须宏丽,不知精密,..又凿金为莲华以帖地,..涂壁皆以麝香。锦幔珠帘,穷极绮丽。..剔取诸寺佛刹殿藻井仙人骑兽以充足之。..又以阅武堂为芳乐苑,穷奇极丽。..山石皆涂以彩色。跨池水立紫阁诸楼.."[5]。

梁代营建之可纪者:武帝作东宫、作神龙仁兽阙于端门大司马门外、新作国门于越城南;作宫城门,三重楼,及开二道,殆即汉函谷关东门图之类也。武帝又新作太极殿,改为十三间;新作太庙,增基九尺。普通二年(公元521 年)"琬琰殿火,延烧后宫屋三千间"[6],然未见重建之纪录。帝崇信佛道,初创同泰寺,又开大通门以对寺之南门,又"于故宅立光宅寺,于钟山立大爱敬寺,兼营长干二寺"[7]。于苑囿方面,则有王游苑而已。侯景乱后,元帝立于江陵,而建业雕残。

陈武帝以"侯景之平也,太极殿被焚..乃构太极殿"[8]。"天嘉中,盛修宫室,起显德等五殿,称为壮丽"[9]。至后主至德二年(公元584 年),"乃于光熙殿前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阁高数丈,并数十间。其窗牖壁带悬楣栏槛之类,并以沉檀香为之。又饰金玉,间以珠翠。外施珠帘,内有宝床宝帐。每微风暂至,香闻数里。朝日初照,光映后庭。其下积石为山,引水为池;植以奇树,杂以花■"[10]。此风雅帝王燕居之建筑,殆重在质而不在量者也。

拓跋魏营建之功极盛,盖当时南夏崩裂,而魏则自道武帝至东西魏之分,约一百五十年间,政治安定,故得以致力于土木也。魏始都盛乐(今内蒙和林格尔县)..至道武帝"迁都平城(今山西大同),始营宫室,建宗庙,立社稷"[11]。太武帝"截平城西为宫城,四角起楼,立墙。门不施屋,城又无■。..所居云母等三殿,又立重屋。..殿西铠仗库,屋四十余间;殿北丝绵布绢库,土屋一十余间。太子宫在城东,亦开四门,瓦屋,四角起楼。妃妾住皆土屋。..又有悬食瓦屋数十间,..其郭城绕宫城南,悉筑为坊,坊开巷。坊大者容四五百家,小者六七十家。..城西南去白登山七里,于山边别立父祖庙。城西有祀天坛,立四十九木人,长丈许。..城西三里刻石写五经及其国记。于邺取石虎文石屋基六十枚,皆长丈余,以充用。..正殿施流苏,金博山,龙凤,朱漆画屏风,织成幌坐,施氍毹褥。前施金香炉,琉璃钵,金碗,盛杂食。..自太武至献文,世增雕饰。正殿西筑土台谓之白楼。献文帝禅位后,常游观其上。台南又有伺星楼。正殿西又有祠屋,琉璃为瓦。宫门稍覆以屋,犹不知为重楼,并设削泥采画金刚力士,胡俗尚黑,又■画黑龙,相盘绕,以为厌胜"[12]。

平城魏陵墓多建石室。孝文帝"起文石室灵泉殿于方山",又"建永固石室,立碑于石室之庭"[见注11]。其永固堂之"四周隅雉,列榭阶栏槛,及扉户梁壁椽瓦,悉文石也。檐前四柱,采洛阳之八风谷黑石为之,雕镂隐起,以金银间云炬,有若锦焉.."[13]。此盖承后汉石室之制而加以华饰者欤?自道武帝营平城,至孝文帝迁洛京,平城宫郭苑囿营建之见于史籍者尚极多。迁洛以前,"将营太庙太极殿,遣(蒋)少游乘传诣洛量准魏晋基址",然后"移御永乐宫,坏太华殿,经始太极殿"[14]。并"东西堂及朝堂,夹建象魏,乾元,中阳,端门,东西二掖门,云龙,神虎,中华诸门,皆饰以观阁.."[见注13]。

孝文帝倾心汉族文化,太和十七年(公元493 年)年,幸洛阳,周巡故宫基址,伤晋德之不修,诏经始洛京。十九年(公元495 年)"金墉宫成,..六宫及文武尽迁洛阳"[见注11]。宣武帝景明中,"发畿内夫五万五千人筑京师三百二十三坊"。又起明堂,圆邱,太庙。并营缮国学。其苑囿则有华林园,园有景阳山;有天渊池,迁代京铜龙置焉,池西立山,"采掘北邙及南山佳石,徙竹汝颍,罗莳其间。经构楼馆,立于上下。树草栽木,颇有野致"[见注11]。

佛教至晋而普传中国,其在北魏则"京邑帝里,佛法丰盛,神图妙塔,桀跱相望,法轮东转,兹为上矣"[见注13]。代京寺塔之见于史籍者甚多。武州川侧石祗洹舍及诸窟室,后世所称为云冈石窟者,尤为佛教建筑及雕刻之罕贵史料。洛阳寺塔一千余所,见于杨衒之《洛阳伽蓝记》者四十余。其规模最盛者莫如灵太后胡氏所立永宁寺。"寺有九层浮图一所,架木为之,举高九十丈,有刹覆高十丈,合去地一千尺;去京师百里,已遥见之。刹上有金宝瓶,..宝瓶下有承露金盘三十重,周匝皆垂金铎,复有铁锁四道,引刹向浮图四角。..浮图有九级,角角皆悬金铎。..有四面,面有三户六窗。户皆朱漆,扉上有五行金钉。..复有金环铺首。..绣柱金铺,骇人心目。..浮图北有佛殿一所,形如太极殿。..僧房楼观一千余间。雕梁粉壁,青琐绮疏。..括柏松桩,扶疏拂檐;翠竹香草,布护阶墀。..寺院墙皆施短椽,以瓦覆之。..四面各开一门,南门楼三重,通三道,去地二十丈。..图以云气,画彩仙灵。..门有四力士,四狮子,饰以金银,加之珠玉,..东西二门,亦皆如之。所可异者唯楼二重。北门一道,不施屋,似乌头门。四门外树以青槐,亘以绿水,京邑行人,多庇其下.."[15]。

魏在代京武州川营窟寺,迁洛之后,遂亦于伊阙营石窟寺焉。熙平中,太后屡行幸。今龙门石窟是也。所谓古阳洞与宾阳三洞皆北魏所凿。

魏分东西之后,东魏都邺,"邺都虽旧,基址毁灭"[16],盖太武帝所焚毁也[17]。孝文帝幸邺,起宫殿于邺西。孝静帝迁邺,以天平二年(公元535年),"发众七万六千人营新宫"。兴和元年(公元539 年)"发畿内民夫十万人城邺。..新宫成"[见注11]。

齐既篡魏,起宣光,建始,嘉福,仁寿,金华诸殿,又"发丁匠三十余万营三台,因其旧基而高博之。大起宫室及游豫园。天保九年(公元558 年)三台成,改铜雀曰金凤,金虎曰圣应。冰井曰崇光"[18]。至武成帝则又施三台为佛寺,后主"更增益宫苑,造偃武修文台,其嫔嫱诸院中起镜殿,宝殿,玳瑁殿,丹青雕刻,妙极当时"[见注18]。"又于游豫园穿池,周以列馆,中起三山,构台以象沧海。并大修佛寺,劳役巨万"[19]。又于晋阳起大明殿,起十二院,壮丽逾于邺下[见注18]。幼主则"凿晋阳西山为大佛像,一夜燃油万盆,光照宫内"[见注18]。今太原天龙山石窟是也。

齐代对于长城颇加修筑。天保间,屡次兴工;初"发夫一百八十万人筑长城,自幽州北夏口至恒州九百余里";又"咱西河总戍至于海。前后所筑,东西凡三千余里,率十里一戍,其要害置州镇凡二十五所"[见注18]。

西魏都长安,少所营缮。宇文周受禅,至武帝犹"身布衣布袍,寝布被,无金宝之饰。宫殿华绮者皆撤毁之,改为土阶数尺,不施栌拱。其雕文刻镂,..一皆禁绝"。又禁佛道,毁灭经像,为艺术一大厄运[20]。至宣帝则大兴土木,"所居宫殿帏帐皆饰以金玉珠宝,光华炫耀,极丽穷奢[见注20]。"营建东京(洛阳),以窦炽为京洛营作大监,宫苑制度,皆取决焉"[21]。又以樊叔略"有巧思,乃拜营构监"[22]。"虽未成毕,其规模壮丽,逾于汉魏远矣"[见注20]。

[1] 《南史·宋本纪》。

[2] 《南史·良吏传》。

[3] 《南史·礼志》。

[4] 《隋书·礼仪志》。

[5] 《南史·齐本纪》。

[6] 《南史·梁本纪》。

[7] 《魏书·萧衍传》。

[8] 《南史·陈本纪》。

[9] 《隋书·五行志》。

[10] 《陈书·后妃传》。

[11] 《魏书·本纪》。

[12] 《南齐书·魏虏传》。

[13] 《水经注》。

[14] 《魏书·蒋少游传》。

[15] 《洛阳伽蓝记》。

[16] 《魏书·李兴业传》。

[17] 《宋书·鲁秀传》。

[18] 《北齐书·本纪》。

[19] 《隋书·食货志》。

[20] 《周书·本纪》。

[21] 《周书·窦炽传》。

[22] 《樊叔略传》。

第三节  南北朝实物

陵 墓  南朝宫殿佛寺,今无存者,陵墓石刻则南京丹阳附近,遗物尚多。其地下建筑,未经发掘,难明真相。至于地面,则山陵之前,多列石兽(麒麟或天禄辟邪)一对,碑一对或二对,标一对。碑有龟座。标为柱形,下为蟠螭座,上施覆莲盖,盖上坐兽,柱身刻直沟,近上端处作横版。《后汉书·中山简王传》注"墓前开道,建石柱以为标,谓之神道"[1]。及宋初宁陵被震被吹者[2]即此类也。

云冈石窟[3](第11、12 图) 沙门昙曜于北魏文成帝兴安二年(公元453 年),"凿山石壁,开窟五所,镌建佛像各一,高者七十尺,次六十尺。雕饰奇伟,冠于一世"[4]。今山西大同县西之云冈石窟是也。现存大窟十九,壁龛无数。昙曜所开五窟,在崖壁西部,其平面作椭圆形,佛像形制,最为古拙。洞中仅刻佛菩萨像,壁上无佛迹图或其它雕饰。其次则中部诸窟,其平面之布置,多作方形,窟前多有长方形外室,门作两石柱,壁上多佛迹及建筑型之雕饰,为孝文帝太和间所凿。更有窟中镌塔柱者,雕为四方木塔形。

就窟本身论,以中部太和间造诸窟为最饶建筑趣味,外室之前,多镌两柱,为三间敞廊。其外壁多风化,难知原状。柱则八角形,下承以须弥座,柱头如大斗。外室与内室之间为门,门上有斗拱承屋檐瓦顶。门之上多开窗。外室壁有镌作佛殿或龛像者。内室或镌塔柱于窟室中央,或镌佛像倚后壁。壁多横分若干层,饰以浮雕佛迹图,佛菩萨像,或塔形。窟顶上部多雕为方格天花。窟内雕刻所表现建筑形式颇多,其所表现之全部建筑,有塔及殿宇两种。塔有塔柱与浮雕塔两种。塔柱平面均方形,雕柱,檐,斗拱。每面分作三间或五间,每间内浮雕佛像。其上部直顶窟顶,故未能将塔顶刻出,其下部各层,则为当时木建筑之忠实模型。《洛阳伽蓝记》所记永宁寺九层浮图即此类也。此式实物,尚见于日本奈良之法隆寺,盖隋代高丽僧所建,其型制则魏齐之法也。窟壁浮雕,亦有此式木塔。

浮雕塔有一层,三层,五层,七层者。多层者木塔型最多,石或砖塔,则多单层,塔下均有座,或素方,或作须弥座。各层檐脊均有合角鸱尾。顶上刹有须弥座,四角饰山华焦叶,其上为覆钵,钵上相轮五重或七重,尖施宝珠。《后汉书·陶谦传》所谓"上累金盘,下为重楼"殆即此式木塔。窟壁浮雕殿宇有将壁之一面刻成佛殿正面形者,其柱,檐,斗拱,屋顶各部,率多清晰,各间作龛供佛菩萨像。壁上浅刻佛迹图中之建筑物,则缩尺较小,建筑部分之表现不及前者清晰。

雕刻所表现之建筑部分,则有阶基,柱,阑额,斗拱,屋顶,门,龛,勾栏,踏步,藻井,雕饰等等。其柱有显著印度波斯希腊影响。斗拱已有汉代所无之新原素。勾栏之制,直传宋辽;藻井样式,于今犹见。其各部细节,当于第四节分论之。

龙门石窟[5] 魏既迁都洛阳,于景明元年(公元500年)营伊阙石窟,历时二十四载始成。今称古阳洞及宾阳三洞者,即此期所凿造。窟平面俱为简单之方形室,地面,窟顶及四壁均雕饰精丽。就全窟图案言,雕饰较云冈诸窟为有条理,但窟在建筑上之重要性,则逊之远甚。古阳洞窟壁两小龛,雕作小殿形,为重要之间接资料,其北壁一龛,斗拱单杪出跳为汉魏南北朝隋斗拱出跳之唯一孤例。其南北一龛作歇山顶,则云冈所不见也。

嵩岳寺砖塔[6] (第13、14 图) 河南登封县嵩山南麓嵩岳寺塔,北魏孝明帝正光元年(公元520 年)建,为国内现存最古之砖塔。塔平面十二角形,阶基之上,立高耸之塔身。塔身之下为高基,平素无饰,叠涩出檐,塔身各隅立倚柱一根,柱头饰垂莲。东西南北四面砌圆券门,其余八面,各作墓塔形佛龛一座。各券面砌出火焰形尖拱,塔身以上出叠涩檐十五层,顶上安砖刹,相轮七层,塔外廓略如炮弹形,轻快秀丽。塔内部作八角形内室,共十层,但楼板已毁,自下可望见内顶。塔身柱及券面,均呈显著之印度影响。

神通寺塔[7](第15 图) 山东济南朗公谷神通寺单层石塔一座,俗呼"四门塔"。平面正方形,四面辟门,中立方墩,墩四面各坐一像。塔身单层,平素无饰。上部叠涩出檐,上砌方锥形顶,顶上立刹。塔形制与云冈浮雕所见单层塔极相似,其刹与浮雕塔刹完全相同。塔无建造年代校注[3],唯造像有东魏武定二年年号(公元544 年),揆之形制,或属此时。

佛光寺塔校注[4](第16 图) 山西五台山佛光寺大殿之侧有六角砖塔一座,寺僧称祖师塔。塔高两层。下层正面辟圆券门,券面作宝珠形拱。下层塔身之上,叠涩出檐,作莲瓣形。其上为须弥座。座上立上层塔身,其每隅立一圆倚柱,每柱束以莲花三道。正面砌作圆券假门,券面亦砌宝珠形状;两侧假窗,方首直棂。窗上柱间,赭色彩画阑额及人字形补间铺作。塔顶刹上宝瓶,虽稍残破,形制尚极清晰。塔虽无建造年月,揆之形制,当为魏齐间物。

义慈惠石柱[8](第17 图) 河北定兴县石柱村石柱,北齐天统五年(公元569 年)建。柱八角形立于覆莲础上,其上置石刻三间,小殿一间。就全体言,为一种纪念性之建筑物;就其上小殿言,则当时木构之忠实模型。殿以石板一块为阶基,殿阔三间,深两间。柱身卷杀为"梭柱",额上施椽及角梁。上为瓦顶,四注而无鸱尾。其详部当于下节论之。

天龙山石窟[见注7](第17 图) 北齐幼主"凿晋阳西山为大佛像"[9]。即今太原天龙山石窟是也。齐石窟之规模,虽远逊于元魏,然在建筑方面,则其所表现,所予观者之印象较为准确。窟室之前,凿为廊,三间两柱,柱八角形,下有覆莲柱础,上为栌斗柱头。阑额施于柱头斗上,以一斗三升及人字形补间铺作相间。惜檐瓦未雕出,廊后壁辟圆券门,券面作尖拱,尖拱脚以八角柱承之,仍富印度风采。

响堂山石窟[10](第17 图) 河北磁县,与河南省交界处,南北响堂山北齐石窟为当时石窟中印度影响最重者。窟前廊柱,均八角形,柱头,柱中,柱脚均束以莲瓣,柱上更作火焰形尖拱,将当心间檐下斗拱部分完全遮盖。其全部所呈现象最为凑杂奇特。

[1] 《后汉书·中山简王传》。

[2] 《宋书·五行志》。

[3] 《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四卷第三、四期,梁思成、林徽因、刘敦桢《云冈石窟中所见的北魏建筑》。

[4] 《魏书·释老志》。

[5] 刘敦桢、梁思成、林徽因等测绘摄影。

[6] 《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六卷第一期,刘敦桢《河南省北部古建筑调查记》。

[7] 梁思成测绘未刊稿。

[8] 刘敦桢《定兴北齐石柱》。

[9] 《北齐书·幼主本纪》。

[10] 刘敦桢测绘未刊稿。

校注[3] 现已确证此塔建于隋大业七年(公元611 年)。

校注[4] 《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七卷第二期,梁思成《记五台山佛光寺建筑》。

第四节  南北朝建筑特征之分析

南北朝建筑已具备后世建筑所有之各型,兹择要叙述如下:

石 窟  敦煌石室平面多方形,室之本身除窟口之木廊外,无建筑式样之镌凿,盖因敦煌石质不宜于雕刻也。云冈,天龙山,响堂山,均富于建筑趣味,龙门则稍逊。前三者皆于窟室前凿为前廊;廊有两柱,天龙、响堂并将柱额斗拱忠实雕成,模仿当时木构形状,窟内壁面,则云冈、龙门皆满布龛像,不留空隙,呈现杂乱无章之状,不若天龙、响堂之素净。由建筑图案观点着眼,齐代诸窟之作者似较魏窟作者之建筑意识为强也。

殿  关于魏齐木构殿宇之唯一资料为云冈诸窟之浮雕(第11 图)及北齐石柱上之小殿(第17 图)。殿均以柱构成,云冈浮雕且有斗拱,石柱小殿则仅在柱上施斗。殿屋顶四注。殿宇其它各部当于下文分别论之。

塔  塔本为瘗佛骨之所,梵语曰"窣堵坡"(Stupa),义译为坟,冢,灵庙。其在印度大多为半圆球形冢,而上立刹者。及其传至中国,于汉末三国时代,"上累金盘,下为重楼",殆即以印度之窣堵坡置于中国原有之重楼之上,遂产生南北朝所最通常之木塔。今国内虽已无此实例,然日本奈良法隆寺五重塔,云冈塔洞中之塔柱(第11 图)及壁上浮雕及敦煌壁画中所见皆此类也。云冈窟壁及天龙山浮雕所见尚有单层塔,塔身一面设龛或辟门者,其实物即神通寺四门塔,为后世多数墓塔之始型。嵩山嵩岳寺塔之出现,颇突如其来,其肇源颇耐人寻味,然后世单层多檐塔,实以此塔为始型。塔之平面,自魏以至唐开元天宝之交,除此塔及佛光寺塔外,均为方形;然此塔之十二角亦孤例也。佛光寺塔亦为国内孤例,或可谓为多层之始型也。

至于此时期建筑各部细节,则分论如下:

阶 基  现存南北朝建筑实物中,神通寺塔与佛光塔均无阶基,嵩岳寺塔之阶基是否原物颇可疑,故关于此问题,仅能求之间接资料中,云冈窟壁浮雕塔殿均有阶基。其塔基或平素,或叠涩作须弥座。佛迹图所示殿门有方平阶基,上有栏干,正面中央为踏步。定兴义慈惠石柱上小殿之下,亦承以方素之阶基。其宽度较逊于檐出,与后世通常作法相同。

柱及础  北魏及北齐石窟柱多八角形,柱身均收分,上小下大,而无卷杀。当心间之平柱,以坐兽或覆莲为础,两侧柱则用覆盆。柱头之上施栌斗以承阑额及斗拱。柱身并础及栌斗之高,约及柱下径之五倍及至七倍,较汉崖墓中柱为清秀。尚有呈现显著之西方影响之柱数种:窟外室外廊柱,下作高座,叠涩如须弥座,座上四角出忍冬草,向上承包柱脚,草中间置飞仙,柱头作大斗形,柱身列多数小龛,每龛雕一小佛像。又有印度式柱,柱脚以忍冬或莲瓣包饰四角,柱头或施斗,如须弥座形,或饰以覆莲,柱身中段束以仰覆莲花。云冈佛龛柱更有以两卷耳为柱头之例,无疑为希腊爱奥尼克柱式之东来者(第11 图)。

嵩岳寺塔,柱础作覆盆,柱头饰以垂莲,显然印度风。柱身上下同大,高约合径七倍余,佛光寺塔圆柱,束以莲瓣三道,亦印度风也。

定兴北齐石柱小殿之柱,则为梭柱;有显著之卷杀,柱径最大处,约在柱高三分之一处,此点以下,柱身微收小,以上亦渐渐收小,约至柱高一半之处,柱径复与底径等,愈上则收分愈甚。此式实物国内已少见,日本奈良法隆寺中门柱则用此法,其年代则后此约三十余年。

门窗及佛龛  云冈窟室之门皆方首,比例肥矮近方形。立颊及额均雕以卷草团花纹。窟壁浮雕所示之门,亦方首,门饰则不清晰。响堂山齐石窟门,方首圆角,门上正中微尖起,盖近方形之火焰形也;门亦周饰以卷草。天龙山齐石窟门,乃作圆券形,券面作火焰形尖拱。券口饰以拱背两头龙,龙头当券脚分位,立于门两侧之八角柱上。门券之内,另刻作方首门额及立颊状。河南渑池鸿庆寺窟壁所刻城门,则为五边券形门首。石窟壁上有开窗者,多作近似圆券形,外或饰以火焰或卷草。佛光寺塔及魏碑所刻屋宇,则有直棂窗。

壁龛有方形圆券形及五边券形三种。圆券形多作火焰或宝珠形券面,五边券形者,券面刻为若干梯形格,格内饰以飞仙。券下或垂幔帐,或璎珞为饰(第12 图)。

平坐及栏干  六朝遗物不见自昊斗拱之平坐,但在多层檐之建筑中,下层之檐内,即为上层之平坐,云冈塔洞内塔柱所见即其例也。浮雕殿宇阶基有施勾栏者,刻作直棂。云冈窟壁尚刻有以■字棂构成之钩片勾栏,为六朝唐宋勾栏之最通常样式。亦见于日本法隆寺塔者也。

斗 拱  魏齐斗拱,就各石窟外廊所见,柱头铺作多为一斗三升;较之汉崖墓石阙所见,拱心小块已演进为齐心斗。龙门古阳洞北壁佛殿形小龛,作小殿三间,其斗拱则柱头用泥道单拱承素方,单杪华拱出跳;至角且出角华拱,后世所谓转角铺作,此其最古一例也。补间铺作则有人字形铺作之出现,为汉代所未见。斗拱与柱之关系,则在柱头栌斗上施额,额上施铺作,在柱上遂有栌斗两层相叠之现象,为唐宋以后所不见。至于斗拱之细节,则斗底之下,有薄板一片之表示,谓之皿板,云冈北魏拱头圆和不见分瓣;龙门拱头以四十五度斜切;天龙山北齐拱则不惟分瓣、卷杀,且每瓣均■入为凹弧形。人字形铺作之人字斜边,于魏为直线,于齐则为曲线。佛光寺塔上,赭画人字斗拱作人字两股平伸出而将尾翘起。云冈壁上所刻佛殿斗拱有作两兽相背状者,与古波斯柱头如出一范,其来源至为明显也。

构 架  六朝木构虽已无存,但自碑刻及敦煌壁画中,尚可窥其构架之大概。屋宇均以木为架,施立颊心柱以安直棂窗。窗上复加横枋,枋上施人字形斗拱。至于屋内梁架,则自日本奈良法隆寺回廊梁上之人字形叉手及汉朱鲔墓祠叉手推测,再证以神通寺塔内廊顶上施用三角形石板以承屋顶,则叉手结构之施用,殆亦为当时通常所见也。

平棊藻井  平棊藻井于汉代已有之,六朝实物见于云冈、天龙山石窟。云冈窟顶多刻作平棊,以支条分格,有作方格者,有作斗八者,但其分划,随室形状,颇不一律。平棊藻井装饰母题以莲花及飞仙为主,亦有用龙者,但不多见。天龙山石窟顶多作盝顶形,饰以浮雕飞仙,其中多数已流落国外,纽约温氏(Winthrop Collection)所藏数石尤精。

屋顶及瓦饰  现存北魏三塔,其屋盖结构均非正常瓦顶,不足为当时屋顶实例。神通寺塔顶作阶级形方锥体,当为此式塔上所通用。其顶上刹,于须弥座上四角立山花蕉叶,中立相轮,最上安宝珠。嵩岳寺塔及佛光寺塔刹,均于覆莲座或莲花形之宝瓶上安相轮,与神通寺塔刹迥异。

云冈窟壁浮雕屋顶均为四注式,无歇山,硬山,悬山等。龙门古阳洞一小龛则作歇山顶。屋角或上翘或不翘,无角梁之表示。檐椽皆一层。瓦皆筒瓦板瓦。屋脊两端安鸱尾,脊中央及角脊,以凤凰为饰,凤凰与鸱尾之间,亦有间以三角形火焰者。浮雕佛塔之瓦,各层博脊均有合角鸱尾,塔顶刹则与神通寺塔极相似。更有单层小塔,顶圆,盖印度窣堵坡之样式也。

定兴北齐石柱屋顶亦四注式。瓦为筒板瓦。垂脊前端下段低落一级,以两筒瓦扣盖,此法亦见于汉明器中。

雕 饰  佛教传入中国,在建筑上最显著而久远之影响,不在建筑本身之基本结构,而在雕饰。云冈石刻中装饰花纹种类奇多,什九为外国传入之母题,其中希腊,波斯纹样,经健陀罗输入者尤多,尤以回折之卷草,根本为西方花样,不见于中国周汉各纹饰中。中国后世最通用之卷草,西番草,西番莲等等,均导源于希腊Acanthus 叶者也。

莲花为佛教圣花,其源虽出于印度,但其莲瓣形之雕饰,则无疑采自希腊之"卵箭纹"(egg-and-dart)。因莲瓣之带有象征意义,遂普传至今。它如莲珠(beads),花绳(garlands),束苇(reeds),亦均为希腊母题。前述之爱奥尼克式卷耳柱头,亦来自希腊者也。

以相背兽头为斗拱,无疑为波斯柱头之应用。狮子之用,亦颇带波斯色彩。锯齿纹,殆亦来自波斯者。至于纯印度本土之影响,反不多见。

中国固有纹饰,见于云冈者不多,鸟兽母题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凤凰,饕餮等等,雷纹,夔纹,斜线纹,斜方格,水波纹,锯齿,半圆弧等亦见于各处。

响堂山北齐窟雕饰母题多不出上述各种,然其刀法则较准确,棱角较分明,作风迥异也。

第五章 隋·唐

第一节 隋·唐都市宫苑陵墓寺观建筑之梗概

隋文帝以周长安故宫"不足建皇王之邑",诏左仆射高窣颎,将作大匠刘龙等,于汉故城东南二十一里龙首山川原创造新都,名曰大兴城[1]。城东西十八里余,南北十五里余。城内北部为皇城;皇城内北部又为宫城;即文帝之大兴宫也。自两汉南北朝以来,京城宫阙之间,民居杂处;隋文帝以为不便于民,于是皇城之内唯列府寺,不使杂人居止,区域分明[2],为都市计划上一重要改革。后世所称颁之唐长安城,实隋文帝所创建也。

文帝又于岐州营仁寿宫,避暑多居之,晚年每岁自春至秋,以在仁寿宫为最多。"自京师至仁寿宫置行宫十有二所"[见注1]。然帝性俭约,此外少所营建。

炀帝即位(公元604年),即"于伊雒营建东京"[3]。"东都大城周回七十三里一百五十步。..宫城东西五里二百步,南北七里"[4]。城中街衢整洁,如"端门街..阔一百步,旁植樱桃石榴两行。..民坊各..开四门,临大街门并为重楼,饰以丹粉。..大街小陌,纵横相对"。宫殿以乾阳殿为正殿,"殿基高九尺,从地至鸱尾高二百七十尺,十三间,二十九架,三陛轩。文■镂槛,栾栌百重,楶拱千构,云楣绣柱,华榱璧珰,穷轩甍之壮丽。其柱大二十四围。倚井垂莲,仰之者眩■。..大业殿规模小于乾阳殿,而雕绮过之。..大业,文成,武安三殿..殿庭并种枇杷,海棠,石榴,青梧桐及诸名药奇卉"[见注4]。又有"元靖殿,周以轩廊,即宫内别供养经像之处"[见注4]。"东都观文殿东西厢构屋以贮'秘阁之书',东屋藏甲乙(经、子),西屋藏丙丁(史、集)。又聚魏以来古迹名画。于殿后起二台:东曰妙楷台,藏古迹;西曰宝绩台,藏古画"[5]。以图书美术相提并论,特为营建,如后世图书馆美术馆之观念,实自炀帝始也。

炀帝"西苑周二百里,其内造十六院,屈曲绕龙鳞渠。..每院门并临龙鳞渠,渠面阔二十步,上跨飞桥。过桥百步,即种杨柳修竹,四面郁茂、名花美草,隐映轩陛。其中有逍遥亭,八面合成,结构之丽,冠绝今古。..苑内造山为海,周十余里,水深数丈,其中有方丈、蓬莱、瀛洲诸山,相去各三百步。山高出水百余尺,上有宫观..风亭月观,皆以机成,或起或灭,若有神变"。又有甘泉宫,"一名芳润宫,周十余里。宫北通西苑。其内多山阜,崇峰曲涧,秀丽标奇"。亭观桥殿甚多;"游赏之美,于斯为最"[见注4]。

唐因隋旧,即大兴城为长安城(第18 图)。皇城宫城一仍前置;城北禁苑,即隋之大兴苑也。禁苑东南之大明宫,太宗所置,为唐初建置之最宏伟者。

宫城亦称西内,东西四里,南北二里余,隋故宫也。南面正门曰承天门。其北入嘉德太极二门,而至正殿太极殿,即隋之大兴殿也。太宗于太极门殿两侧,东隅置鼓楼,西隅置钟楼,盖于正殿前庭角楼而置钟鼓者也。殿外左延明门之东有宏文馆,武德四年置,聚天下书籍,盖为隋观文殿之后身。其传统至清北京故宫之文渊阁,其与太和殿之关系,仍大致相同也。太极殿后两仪殿为日常听政视事之所。太宗命阎立本图画功臣二十四人像,传名后世之凌烟阁,则在宫城之西北部焉。宫城内更有山水池,景福台,球场,亭子等等,盖为游玩而置。乾化门内之佛光寺,则为供养经像之处[见注2]。

大明宫在禁苑之东南部,其西南角与宫城之东北角相接。宫正南丹凤门内含元殿,即龙首山之东趾也。"殿左右有砌道盘上。谓之龙尾道。殿陛上高于平地四十余尺,南去丹凤门四百步"[6]。"元正冬至于此听朝也。夹殿两阁,左曰翔鸾阁,右曰栖凤阁,与殿飞廊相接"[7]。在含元殿南北中线上,更北为宣政门及宣政殿,紫宸门及紫宸殿,蓬莱殿等,最北即宫墙北面之玄武门也。宫内西北部有麟德殿,三面,形制特殊,南有阁,东西皆有楼,各有障日阁,玄宗与诸王近内臣宴会多在此殿。宫中又有太液池,有山林之胜焉。

玄宗开元初,以藩邸为兴庆宫,其地实皇城东南,外郭一坊之地;并于附近坊里,赐第诸王。宫中西南部有勤政务本之楼,花萼相辉之楼,帝时时登临。其正殿曰兴庆殿,玄宗听政亦在是焉[8]。

唐亦以洛阳为东京。太宗贞观初,治洛阳宫[9]。窦琎"为将作大匠,于宫中凿池起山,崇饰雕丽,太宗怒,遽令毁之"[10]。高宗"敕司农少卿田仁佐因东都旧殿余址修乾元殿,高一百二十尺,东西三百四十五尺,南北一百七十六尺"[11]。然东都营建之功,实以武后为盛。武后"毁乾元殿,于其地作明堂。以僧怀义为使,凡役数万人。明堂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凡三层,下层法四时,各随方色,中层法十二辰,上为圆盖,九龙捧之。上层法二十四气,亦为圆盖,以木为瓦,夹纻漆之,上施铁凤,高一丈,饰以黄金。中有巨木十围,上下通贯,栭、栌、橕■,借以为本。下施铁渠,为辟雍之像,号曰万象神宫。又命怀义作夹纻大像,其小指中犹容数十人。于明堂北起天堂五级以贮之,至三级则俯视明堂矣"[12]。天册万岁元年,天堂火延及明堂,比明皆尽,于是命更造明堂天堂,号曰通天宫。

武三思又率四方酋长,请铸铜铁为天枢,立于端门之外,铭纪功德。天枢之制若柱,"其高一百五尺,径十二尺,八面,径各五尺。下为铁山,周百七十尺。以铜为蟠龙麒麟索绕之。上为腾云承露盘,径三丈,四龙人立捧火珠,高一丈。工人毛婆罗造模"[见注12]。又铸九鼎,其一高一丈八尺,其余高一丈四尺。置于通天宫。又铸"十二神,皆高一丈,各置其方"。至玄宗开元元年,诏毁天枢,取其铜铁,充军国杂用。末年,诏将作大匠康■毁则天明堂,"拆上层,于旧制九十五尺,又去柱心木,平坐上置八角楼,楼上有八龙腾身捧火珠,又小于旧制五尺,覆以真瓦,依旧为乾元殿"[13]。

唐代诸帝所造离宫颇多,高祖造仁智宫于宜君县,造太和宫于终南山[14]。太宗以隋仁寿宫为九成宫,将作少匠姜确所作[15],帝所常幸。命阎立德建襄成宫于汝州西山,宫成烦燠不可居,帝废之以赐百姓[16]。于骊山置温泉宫,亦阎立德所作也[见注9]。玄宗改温泉宫"为华清宫,骊山上下,益置汤井为池,台殿环列山谷,..即于汤所置百司及公卿邸第焉"[见注2]。宫之寝殿曰飞霜殿。御汤九龙殿在其南,亦名莲花汤,制作宏丽。汤中陈白玉石鱼龙凫雁及石莲花,石梁横亘汤上,莲花才出水面,雕镌巧妙,殆非人功。更置长汤数十间屋,环回甃以文石。此盖宫之中心建筑也。此外尚有重明阁。倚栏可北瞰县境。阁下有方池,中植莲荷,池中凿井,每盛夏泉极甘冷;朝元阁为开元皇帝降圣之处,其南老君殿,有玉石老君像,制作精绝,长生殿则史剧史诗中最浪漫之所也。安史乱后,天子罕复游幸,唐末遂皆圮废,至五代石晋遂改为道观焉[见注2]。

唐代私宅制度本有规制。"王公之居不施重拱藻井。三品堂五间九架,门三间五架;五品堂五间七架,门三间两架;六品七品堂三间五架,庶人四架,而门皆一间两架。常参宫施悬鱼,对凤,瓦兽,通栿,乳梁"[17],然恐徒具公文,未必严格施行也,当时显要贵幸营建私宅之风甚盛。天宝中,杨氏姊妹及国忠等均恩倾一时,大治宅第。安禄山宅"堂皇三重,皆像宫中小殿。房廊■■;绮疏诘屈,无不穷极精妙"[见注2]。元载则于"城中开南北二甲第,又于近郊起亭榭,帷帐什器,皆如宿设。城南别墅凡数十所"[见注2]。马璘营宅于皇城南长兴坊,"重价募天下巧工营缮,屋宇宏丽,冠于当时"[见注2]。中宗女长宁公主西京第,则"左俯大道,右属都城,作三重楼以凭观。筑山浚池"[见注2]。安乐公主则与之"竞起第舍,以侈丽相高,拟于宫掖,而精巧过之。..作定昆池,延袤数里,累石象华山,引水象天津"[18]。至若忠臣廉吏,如魏征"所居室屋卑陋。太宗欲为营构,征谦让不受,洎征寝疾,太宗将营小殿,遂撤其材为造正堂,五日而就"[19]。又如李义琰"宅而褊隘,虽居相位,在宫清俭,竟终方丈之堂。高宗闻而嗟叹,遂敕将作造堂,以安灵座焉"。

平民居舍,或隐居小屋,则白居易之庐山草堂,可为其例。堂面香炉峰,腋遗爱寺,"三间两柱,二室四牖。..洞北户,来阴风,防徂暑也。敞南甍,纳阳日,虞祁寒也。木斫而已不加丹,墙圬而已不加白。磩阶用石,幂窗用纸。竹帘纻帏,率称是焉。堂中设木榻四,素屏二,漆琴一。..是居也,前有平地,轮广十丈;中有平台,半乎地;台南有方池,半乎台。环池多山竹野卉,池中生白莲白鱼,又南抵石涧.."[20],可略见布置及结构焉。唐代陵墓,多因山为陵。太宗昭陵因九嵕山为之,周以围垣,前建献殿,以功臣密戚陪葬,刻番酋之形,琢六骏之像,以旌武功,立于北阙。规模宏大,为唐代之最。其六骏刻石,尤为著名。高宗乾陵因梁山为之,其石刻番酋六十一人像,并石马,石麒麟等,皆唐代雕刻之重要遗物也[见注2]。

佛道教建筑至隋唐而极盛。隋文帝大崇释氏,敕建舍利塔于天下诸州,盖均木塔也[21]。大兴城中,寺观林立,多者一坊数寺。其"寺殿崇广,为京城之最"者,莫如大兴善寺。寺尽一坊之地,其大殿"曰大兴佛殿,制度与太庙同"[见注2],殿内壁画至妙,相传刘焉所画[22]。"天王阁其形高大,为天下之最"。京城西南隅之大庄严寺,隋文帝所立,"宇文恺奏请于此寺建木浮图,崇三百三十尺,周回一百二十步,大业七年成"。天下伽蓝之盛,莫与于此寺。其西"大总持寺,炀帝为文帝立,制度与庄严寺正同"[见注2]。

唐长安城中,佛寺道观大都创建于隋,传记所载,其创建于唐代者,反不若隋之多。唐代创建,功德最盛,而传统至今者,以大慈恩寺为最著。寺为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8 年),高宗为太子时,为母文德皇后立,故以"慈恩"为名。寺凡十余院,总一千八百九十七间。会昌毁佛时所诏留,得幸免于难。寺西院浮图,"永徽三年(公元652 年),沙门玄奘所立,初唯五层,崇一百九十尺。砖表土心,仿西域窣堵坡制度,以置西域经像"。塔上层以石为室,南面有太宗及高宗圣教序碑。兴工之日,师"唯恐三藏梵本,零落忽诸,二圣天文,寂寥无纪,所以敬崇此塔,拟安梵本,又树丰碑,镌斯序记"。师亲负箕畚,担运砖石,首尾二周,成此正业[见注2]。其后塔心内卉木钻出,渐以颓毁,长安中(公元701-704 年)"更拆改造,依东夏刹表旧式,特崇于前"[见注2],现存塔即此次所建。唐岑参登慈恩寺浮图诗:"四角碍白日,七层摩苍穹。"与现状相符。但章八元则谓其"十层突兀在虚空,四十门开面面风",则较现塔多三层。《西安府志》谓十层塔兵余存七层,未知是否事实耳。

唐代佛寺道观,功德所注,多在壁画塑像。两京寺观,几无不饰以壁画,吴道子,尹琳,杨廷光,韩干之流,均以壁画名于当代,而杨惠之、窦弘果之辈,则以塑像名著也[见注22]。安史乱后,至唐末五代,兵燹频仍,会昌显德两次灭法,建筑绘塑遂遭大厄,加之以木构之难永固,吴杨遗作至今遂荡然无存。

佛塔建筑,其初虽多木构,至唐以后,砖石之用渐多,故今遗物亦较夥。各省各县总计或在百数十之数。长安慈恩寺塔,荐福寺塔等皆现存唐塔中之著名者也。

魏齐以来,凿崖造像建寺之风,至隋唐尤盛。河北,河南,山东,山西,陕西,甘肃,乃至四川各地,隋唐窟寺均甚多,其中最著名,工程最大者,则莫如洛阳,龙门武后所建之奉先寺。敦煌千佛洞唐代造窟数目亦甚多。长城工程在隋唐两代,均极受注意,屡发丁夫数万至百余万筑之,此期所筑,其着重点乃在自榆林以东部分。其所用材料,盖乃为土筑也。

[1] 《隋书·文帝本纪》。

[2] 《长安志》。

[3] 《隋书·炀帝本纪》。

[4] 《大业杂纪》。

[5] 《隋书·经籍志》。

[6] 《两京记》。

[7] 《唐六典》。

[8] 《让皇帝传》。

[9] 《旧唐书·太宗本纪》。

[10] 《旧唐书·窦琎传》。

[11] 《旧唐书·高宗本纪》。

[12] 《旧唐书·武后本纪》。

[13] 《旧唐书·玄宗本纪》。

[14] 《旧唐书·高祖本纪》。

[15] 《旧唐书·地理志及姜确传》。

[16] 《旧唐书·阎立德传》。

[17] 《新唐书·车服志》。

[18] 《资治通鉴·二○九》。

[19] 《长安志》引《封演见闻录》。

[20] 白香山《庐山草堂记》。

[21] 《仁寿舍利塔铭》。

[22] 《历代名画记》。

第二节 隋·唐实物

石 窟 隋代石窟之最富于建筑趣味者为山西太原天龙山石窟[1](第17图)。窟寺虽创始于北齐,隋、唐两代添凿颇多。其中开皇四年(公元584年)石窟,为天龙山诸窟中最大者(第19图)。内室方约略四点三米。其前为双柱廊。其全部布局仍与邻近之北齐石窟相似。其柱作圆形柱础风化不可辨。柱头上施大斗及替木。其阑额不施于柱之顶端,而在略低之处,为后世所不见。阑额之上施人字形补间铺作,其斗亦安替木以承檐榑。自廊通内室之门,为圆券顶,券面作尖拱形。券脚承以圆柱,柱脚托以蹲兽,盖魏齐以来,常见之制也校注[5]。

龙门石窟以唐代所凿占大多数,然其建筑部分已不自崖石凿出,而采取较简易之木构,构于窟前。其较小之洞窟,仅作简单之窟室,窟外亦无木构殿屋。其中最大者,为奉先寺像龛[2]。龛镌卢舍那佛趺坐像,高八十五尺,并尊者,菩萨,金刚,神王等。高宗咸亨三年(公元672年)武后助脂粉钱二万贯凿造,至上元三年十二月三十日(公元676年)功毕。至调露元年(公元679年)。于大像南置大奉先寺[3]。今崖上龛壁,尚有安梁卯孔及屋顶斜槽痕迹。可以推知其木构在正面为大殿七间,两侧为配殿三间,其屋顶皆倚崖作一面坡者。至于此木构之前面作何形,则无可考矣。龙门其它窟壁亦偶有浮雕殿屋等形者,然较之魏齐石窟,则其建筑资料上之价值逊之远甚校注[6]。

此外各地唐代摩崖石刻中,尚有浮雕楼阁殿宇形者,亦为研究唐代建筑之间接资料,当于下文另论之(第36图)。

佛光寺大殿[见注1]校注[7] 唐代木构之得保存至今,而年代确实可考者,唯山西五台山佛光寺大殿一处而已校注[8]。寺于唐代为五台大刹之一,见于敦煌壁画五台山图,榜曰"大佛光之寺"。其位置在南台之外为后世朝山者所罕至,烟火冷落,寺极贫寒,因而得幸免重建之厄。

寺史无可考,在今大殿之左侧有塔一座,以形制论为北魏遗物,借以推想,寺之创建当在魏朝。此外仅知唐宪宗元和中(公元806-820之间),寺僧法兴曾建"三层七间弥勒大阁,高九十五尺,尊像七十二位,圣贤八大龙王,罄从严饰"[4]。今寺中并无此阁,而在山坡之上者乃单层大殿七间。殿建于宣宗大中十一年(公元857年),为国内现存最古之木构物。盖弥勒大阁功毕仅三十余年,即遭会昌灭法之厄,今存大殿乃宣宗复兴佛法后所建。揆之寺中地势,今殿所在或即阁之原址。殿之建立人为"佛殿主上都送供女弟子宁公遇",为阉官"故右军中尉王"(守澄)建造,其名均见于殿内梁下及殿前大中十一年经幢。

殿平面广七间,深四间(第20图)。其柱之分配为内外两周。外檐柱上施双杪双下昂斗拱(第21图)。第二杪后尾即为内外柱间之明乳栿,为月梁形,其双层昂尾压于草乳栿之下。内柱之上施四杪斗拱,以承内槽之四椽明栿,栿亦为月梁(第22图)。补间铺作,每间一朵,至为简单。各明栿之上施方格平暗。平暗之上另施草栿以承屋顶。平梁之上,以叉手相抵作人字形,以承屋脊,而不用后世通用之侏儒柱。此法见于敦煌壁画中。而实物则仅此一例而已。除殿本身为唐代木构外,殿内尚有唐塑佛菩萨像数十尊。梁下有唐代题名墨迹,拱眼壁有唐代壁画。此四者一已称绝,而四艺集于一殿,诚我国第一国宝也。

除佛光寺大殿而外,尚有河北正定县开元寺钟楼为可能之唐代木构。

开元寺钟楼[5] 已大经后世修改。其外貌已全非原形。外檐下层似为金元样式,上层则清代所修,内部四柱则极壮大,其上斗拱雄伟,月梁短而大,以形制论,大有唐代遗构之可能。

日本奈良唐招提寺金堂,乃唐僧鉴真东渡所建,其建造年代适当唐肃宗乾元二年(公元759年),亦可借以一窥唐风影响所及。

国内现存唐代建筑实物,以砖石塔为最多,兹选各形式不同者数例,按其年代序列分述如下:

玄奘塔[见注1] 西安兴教寺玄奘法师塔,在县南约五十里,总章二年(公元669年)建,盖师圆寂后之五年也。塔五级平面方形。第一层塔身平素,檐部由层砖叠涩而成,檐下以砖砌成普拍枋及简单之把头绞项作(一斗三升)斗拱,每面四朵。上四层每层高广及宽度均递减,但形式则相同。每层均于表面砌作三间四柱,柱上施阑额普拍枋,柱头施一斗三升斗拱,无补间铺作,其上叠涩出檐。塔顶砖刹,各层檐,及第一层塔身皆于民国二十年顷修葺。国内砖塔之砌作木构形者,当以此为最古(第23图)。

香积寺塔[见注1] 在西安西南五十里,今唯一塔存在。塔建于永隆二年(公元681年),与玄奘塔同属一型。平面正方,高十三层,今仅存十一层半。第一层平素无饰,叠涩出檐。以上各层,表面均以砖砌出扁柱及阑额,为四柱三间,柱头施一大斗,补间亦用一大斗,其上叠涩出檐。每层四面当心间均辟圆券门,次间壁面砌立颊及假直棂窗。塔顶现已毁。塔内室方形,各层楼板已毁,自下层可仰视直至顶部。

慈恩寺大雁塔[见注1] 在今西安城南八里,唐时则长安城中之进昌坊也。今寺中唯一之唐代建筑,厥唯大雁塔(第24、25图)。现存塔为武后长安中(公元701-704年)所重建,宋明清民国以来,历次重修。平面正方形。第一层方约二十五米余,塔七级,高约六十米,立于方约四十五米余、高约四米余之台基之上。塔身壁面以砖砌为瘦长之扁柱及阑额;下四层分作七间,上三层五间,柱上施大斗一个,无补间铺作。每层正中辟圆券门。此塔与玄奘塔及香积寺塔同属一型,盖所谓"东夏刹表旧式",即模仿木构形状者也。塔内室亦方形,初层方约六点八米。各层以木构成楼板,升降亦以木扶梯,盖六朝隋唐塔内结构之常法也。塔第一层西面门楣石所刻佛殿图,为研究唐代木建筑之重要资料。当另论之(第26图)。

荐福寺小雁塔[见注1] 在今西安城南三里,唐时亦在长安城中者也,寺创建于睿宗文明元年(公元684年),而塔则景龙中(公元707-709年),宫人率饯所立,寺中现存之唯一唐代建筑也。塔平面正方形,初层广约十一米余(第27图),塔十五级,立于广台之上(第28图)。今顶上二三层檐毁坏已甚,仅余十三级,每层叠涩出檐。塔身表面无任何雕饰,唯各层檐下之斜角牙砖两层及南北两面圆券门破其平素。各层塔身,高广均递减,愈上愈促,故塔全部轮廓呈现秀丽畅快之卷杀,与前举三例迥异其趣,塔前面门廊乃清代修葺时所加建,塔内室方约四点一米,其内部各层楼板原亦以木构成,今全毁,不可登临校注[9]。

嵩山法王寺塔[6] 相传寺创始于汉明帝朝,与白马寺同时建立,确否无由证实。隋仁寿二年(公元602年)曾建舍利塔。今寺内殿宇,皆明清以后所建。寺北十五层砖塔,平面正方形。内辟方室,直通顶部,塔高四十米余,下部塔身高瘦,其上叠涩出檐十五重,全部轮廓卷杀如小雁塔,秀丽玲珑。塔无年代铭刻,就形制论,当与小雁塔约略同时。

云居寺石塔[7] 河北房山县云居寺有南北二塔,均为辽代遗物,北塔台基四隅各立小石塔一,均盛唐物也。四塔形制大致相同。平面方形,共七层,初层塔身较高,其上出石板檐,作叠涩状,以上各层塔身极矮,各檐向上递减,卷杀显著。盖与小雁塔法王寺塔同属一型而以石建者也。第一层正面辟方门,其上饰以浮雕宝珠形券面,两侧金刚挟卫,为此式石塔之通常作风。

昆明慧光寺塔[8] 俗称西寺塔。平面正方形。台基三层,饰以间柱及壶门牙子。塔身,方广约七米,南面辟一门至塔心小室,小室直通塔顶,各层楼板及扶梯已毁。塔身以上,外部叠涩出檐十三重。塔身卷杀至最上数层骤紧,故其轮廓呈现之曲线较豫陕诸塔略为紧拙。关于塔之年代,传说不一。考昆明之肇始,乃唐代宗时南诏主创建之柘东城,寺塔之建,当以唐末为最近可能。大理崇圣寺塔亦属此型,年代亦约略相同。两者均经后世屡次修葺者也。

灵崖寺慧崇塔[见注1] 自唐以来,高僧墓塔之留存至今者颇多。前述玄奘塔即其一例也。然其较通常之型式,则多为单层之小塔。山东长清县灵崖寺慧崇塔,建于贞观中。塔全部石造平面正方形(第29图)。正面辟方门,外饰以圆券,券面刻作火焰或宝珠形,侧面亦作门形,但作假门扇,其上安门钉。塔身上叠涩出檐,其上更有极矮塔身一层,亦叠涩出檐,故全塔呈现单层重檐之状。顶上置须弥座,山华蕉叶,以承仰覆莲及圆珠形塔顶。

净藏禅师塔[见注6] 在河南登封县城西北十二里会善寺。寺本北魏孝文帝离宫,至隋改今名。净藏禅师以天宝五载(公元746年)殁于此寺,塔之建造至迟恐不出数年之外。塔平面作等边八角形,内辟八角小室。塔全部砖造,下为高基,崩毁殊甚,难辨原形。塔身各隅,砌成倚柱,露出五面,当为八角柱也,柱下无础,上施把头绞项作斗拱,角上与批竹耍头相交于栌斗口内。柱头上施阑额,额上施人字形补间铺作。塔身正面辟圆券门,左右两侧则作门扇形,隐出门钉,背嵌铭石一块。其四隅面侧作成直棂窗形,塔身以上,叠涩出檐,然甚残破。屋顶之上则置须弥座,八角砌成山华蕉叶形。更上则为平面圆形之须弥座一层,上施仰莲。最上则为石制仰覆莲座及火焰宝珠(第30、31图)。

隋唐现存佛塔平面均四方形。北魏虽有佛光寺六角塔及嵩岳寺十二角塔,然为两孤例。辽宋以后八角形虽已成为佛塔平面之最通常形式,然在唐代则仅此一例而已。

同光禅师塔[见注6] 在河南登封县少林寺,建于大历六年(公元771年),与慧崇塔同型之砖塔也。平面亦正方形。唯正南辟门。塔身上叠涩出檐,顶上须弥座两层,下层正方,上层八角菱形,以承平面圆形之石仰覆莲及宝珠顶。唐代墓塔类此者颇多。

唐太宗昭陵[9] 在陕西醴泉县西北五十里,因九嵕山为陵。按长安志图说,周垣两重,前建献殿,陪葬诸王公主嫔妃功臣一百余人。刻番酋十四人像,并所乘六骏之形于北阙下。今六骏尚存,其四在西安陕西省立图书馆,其二在美国彭省大学博物馆,乃唐代雕刻之精品也。唯陵之建筑,今无存者。

唐高宗乾陵[见注1、9] 在陕西乾县北五里,因梁山为陵。亦周垣两重;内垣四面辟门,四隅为角楼。陵前双阙,石狮石马,番酋六十四人像,又建祠堂,绘朝臣六十人画像。今石人石兽尚存,为唐代雕刻精品。

武氏顺陵[见注1] 武后为其父武士彟营陵墓于咸阳,号曰顺陵,陵前石麒麟及石狮等,为陵地现存唯一遗物,雕刻极精。

赵县安济桥[10] 隋唐以来桥梁之年代确实可考者极少。河北赵县安济桥,不唯确知为隋(公元581-618年)匠李春所造,且可称为中国工程界一绝。桥在城南五里洨水上,仅一石券,横跨三十八米之大距离,桥两端撞券部分各砌两小券,作成空撞券。此法在欧洲初见于法国南部Ceret--十四世纪之桥上,其在近代工程,则至一九一二年始应用之。李春此桥则较欧洲此式之桥尚早八百年。亦我国现存最古之桥也(第32-34图)。

间接资料唐代绘画雕刻中所见关于建筑之资料,颇多足供参考。

一、敦煌壁画 敦煌窟壁之画及密室中发现画卷中,多净土变相,以殿宇楼阁为背景,可作为唐代之理想建筑图,其各部细节,亦描画逼真。总计壁画中所绘建筑类型,有殿堂,楼阁,门楼,角楼,廊亭,围墙,城郭,塔寺等。而此诸建筑物间之联系,其平面布置,亦可借窥大略(第35图)。

二、大雁塔门楣石画刻 塔初层西门券内半圆形楣石刻释迦说法图,画佛殿五间,立于阶基之上,翼以回廊。其阶基踏步作东西阶;斗拱为双杪,补间铺作用人字形斗拱,檐缘瓦吻,描画均极忠实。为研究唐代建筑极重要文献(第26图)。

三、石窟浮雕 龙门唐代石窟之雕凿者,对于建筑似毫不注意,故诸窟龛鲜有建筑意识之表现。然在四川多处摩崖,则有雕西方阿弥陀净土变相,以楼阁殿宇为背景者,如夹江县千佛崖,大足县北崖佛湾,乐山县龙泓寺千佛崖皆其例也。其中尤以龙泓寺为富于建筑趣味[11],其龛内所刻建筑,中央为殿堂二层,具平坐,上覆四注顶。右左翼以三层建筑,其第二层中央作龟头屋,以山面向外。再次两侧壁,则为下石上木,如日本所谓多宝塔之建筑物。此五层建筑之上层,则联以阁道,覆以廊屋,其斗拱额柱各部细节均逼真实物,为当时建筑之忠实模型(第36图)。

此种间接资料,为介乎文献与实物间之可贵资料,对于部分细节,价值尤高,在特征分析节内,当再详论之。

[1] 著者测绘。

[2] 刘敦桢、梁思成等测绘。

[3] 龙门奉先寺大卢舍那像龛记。

[4] 《宋高僧传》二十七。

[5] 《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四卷第二期,著者《正定调查纪略》。

[6] 《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六卷第四期,见刘敦桢《河南省北部古建筑调查记》。

[7] Siren O.,History of Ancient Chinese Art:Architecture.

[8] 《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七卷第二期,刘敦桢《云南之塔幢》。

[9] 《长安志》。

[10] 《赵县大石桥》,见《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五卷第一期。

[11] 刘敦桢《西南建筑图录》,未刊稿。

校注[5] 此窟廊现查明建于北齐皇建元年(公元560年)。

校注[6] 据《卢舍那像龛记》说"于大像南置大奉先寺",解放后,已在龙门西山南平地上发现寺遗址。而像龛上所留卯孔为后代所凿,故多破原像背光之处。

校注[7] 梁思成《记五台山佛光寺建筑》,《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七卷第一、二期。

校注[8] 解放后发现五台山东冶镇李家庄南禅寺大殿,建于建中三年(公元782年),早于此殿75年。

校注[9] 此塔于1966年重修,塔内楼板已补配。

第三节 隋·唐之建筑特征[1]

一 建筑型类

隋、唐建筑实物之现存者,就型类言,有木构殿堂、佛塔、桥、石窟寺等物。其中石窟寺本身少建筑学上价值。此外尚有钟楼之一部分,亦因不全,不得作一型类之代表物。但在间接资料中,则可得型类八九种,以资佐证。在史籍中亦可得一部分之资料也。

城市设计 隋、唐之长安与洛阳,均为城市设计上之大作。当时雄伟之规,今虽已不存,但尚有文献可征(第18 图)。隋文帝之营大兴城(长安),最大之贡献有三点:其一,将宫殿,官署,民居三者区域分别,以免杂乱而利公私;又置东西两市,以为交易中心。其二,将全城以横直街分为棋盘形,使市容整齐划一。其三,将四面街所界划之地作为坊,而其对坊之基本观念,不若近代之block,以其四面之街为主,乃以一坊作为一小城,四面辟门,故言某人居处,不曰在何街,而曰在何坊也。街道不唯平直,且规定百步、六十步、四十七步等标准宽度焉。顾炎武言:"予见天下州之为唐旧治者,其城郭必皆宽广,街道必皆正直,廨舍之为唐旧创者,其基址必皆宏敞。宋以下所置,时弥近者制弥陋"[见注1]。唐代建置之气魄,可以见矣。

平面布置 唐代屋宇,无论其为宫殿,寺观或住宅,其平面布置,均大致相同,故长安城中佛寺道观等,由私人"舍宅"建立者,不可胜数。今唐代建筑之存在者,仅少数殿宇浮图,无全部院庭存在者,故其平面布置,仅得自敦煌壁画考之。

唐代平面布置之基本观念为四周围墙,中立殿堂。围墙或作为回廊,每面正中或适当位置辟门,四角建角楼,院中殿堂数目,或一或二三均可。佛寺正殿以前亦有以塔与楼分立左右者,如敦煌第一一七窟五台山图中,"南台之寺",其实例则有日本奈良之法隆寺。在较华丽之建置中,正殿左右亦有出复道或回廊,折而向前,成凵字形,而两翼尽头处更立楼或殿者,如大明宫含元殿"夹殿两阁,左曰翔鸾阁,右曰栖凤阁,与殿飞廊相接",及敦煌净土变相图及乐山龙泓寺摩崖所见。

殿堂 唐代殿堂,承汉魏六朝以来传统,已形成中国建筑最主要类型之一。其阶基,殿身,屋顶三部至今日仍为中国建筑之首身足。其结构以木柱构架,至今一仍其制。殿堂本身内部,少分为各种不同功用屋室之划分,一殿只作一用。即有划分,亦只依柱间间隔,无依功用,有组织,如后世所谓平面布置也。

楼阁 二层以上之建筑,见于唐画者甚多。通常楼阁,下层出檐,上层立于平坐之上,上为檐瓦屋顶,又有下层以多数立柱构成平坐,而不出檐者,或下部以砖石为高台,台上施平坐斗拱以立上层楼阁柱者。然此类实物今无一存焉。

佛塔 现存唐代佛塔类型计有下列三种:

(一)模仿木构之砖塔 如玄奘塔,香积寺塔,大雁塔,净藏塔之类。各层塔身表面以砖砌成柱额斗拱乃至门窗之状,模仿当时木塔样式,其檐部则均叠涩出檐,又纯属砖构方法。层数自一层至十三乃至十五层不等。

(二)单层多檐塔 如小雁塔、法王寺塔,云居寺石塔之类。下层塔身比例瘦高,其上密檐五层至十五层。檐部或叠涩,或刻作椽瓦状。

(三)单层墓塔 如慧崇塔,同光塔之类。塔身大多方形,内辟小室,塔身之上叠涩出檐,或单檐或重檐,即济南神通寺东魏四门塔型是也。如净藏塔亦可属于此类,但塔身为木构样式。

现存唐代佛塔特征之最可注意者两点:

(一)除天宝间之净藏禅师塔外,唐代佛塔平面一律均为正方形;如有内室亦正方形。

(二)各层楼板扶梯一律木构,故塔身结构,实为一上下贯通之方形砖筒。除少数实心塔及仅供佛像不能入内之小石塔外,自北魏嵩岳寺塔以至晚唐诸塔,莫不如是。凡有此两特征之佛塔,其为唐构殆可无疑矣。

除上举实物所见诸类型外,见于敦煌画之佛塔,尚有下列四种:

(一)木塔 与云冈石窟浮雕及塔柱所见者相同,盖即"上累金盘,下为重楼"之原始型华化佛塔也。

(二)多层石塔 为将多数"四门塔"垒叠而成者。每层塔身均辟为圆券门,叠涩出檐、上施山花蕉叶。现存实物无此式,然在结构上则极合理也。

(三)下木上石塔 下层为木构,斗拱出瓦檐。其上设平坐,以承上层石窣堵坡。其结构违反材料力学原则,恐实际上不多见也。

(四)窣堵坡 塔肚部分或为圆球形或作钟形。现存唐代实物无此式。

城郭 敦煌壁画中所画城郭颇多,似均砖甃。城多方形,在两面或四面正中为城门楼,四隅则有角楼,均以平坐,立于城上。城门口作梯形"券",为明以后所不见。城上女墙,或有或无,似无定制。

桥梁 唐代桥梁,至今尚无确可考者。敦煌壁画中所见颇多,均木造,微拱起,旁施勾栏,与日本现代木桥极相似。至于隋安济桥,以一单券越如许长跨,加之以空撞券之结构,至为特殊,且属孤例,不可作通常桥型论也。

二 细节分析

阶基及踏道 唐代阶基实物现存者甚少,大雁塔、小雁塔及佛光寺大殿虽均有阶基,然均经后代重修,是否原状甚属可疑。墓塔中有立于须弥座上者,然其下是否更有阶基,亦成问题。敦煌壁画佛塔均有阶基,多素平无叠涩;大雁塔门楣石所画大殿阶基亦素平,其下地面且周以散水,如今通用之法。阶基前踏道一道,唯雁塔楣石所画大殿则踏道分为左右,正中不可升降,即所谓东西阶之制。

平坐 凡殿宇之立于地面或楼台塔阁之下层,均有阶基;但第二层以上或城垣高台之上建立木构者,则多以平坐斗拱代替阶基,其基本观念乃高举之木构阶基也。玄宗毁武后明堂,"去柱心木,平坐上置八角楼",此盖不用柱心木建重楼之始,为结构法上一转捩点殊堪注意。敦煌壁画中楼阁城楼等皆有平坐。然实物则尚未见也。

勾栏 阶基或平坐边缘之上,多有施勾栏者。自北魏以至唐宋,六七百年间,勾栏之标准样式为"钩片勾栏",以地栿,盆唇,巡杖及斗子蜀柱为其构架,盆唇地栿及两蜀柱间以L 及1 形相交作华板。敦煌壁画中所见极多。其实例则栖霞山五代舍利塔勾栏也。

柱及柱础 佛光寺大殿柱为现存唐柱之唯一确实可考者。其檐柱内柱均同高;高约为柱下径之九倍强。柱身唯上端微有卷杀,柱头紧杀作覆盆状。其用柱之法,则生起与侧脚二法,皆极显著,与宋营造法式所规定者约略相同。

砖塔表面所砌假柱,大雁塔与香积寺塔均瘦而极高;净藏塔之八角柱则肥短。大雁塔门楣石所画柱亦极瘦高,恐均非真实之比例也。

唐代柱础如用覆盆,则有素平及雕莲瓣者。

门窗 佛光寺大殿门扇为板门,每扇钉门钉五行;门钉铁制,甚小,恐非唐代原物。慧崇塔、净藏塔及栖霞寺塔上假门亦均有门钉,千余年来,仍存此制。

佛光寺大殿两梢间窗为直棂窗,净藏塔及香积寺塔上假窗,亦为此式,元明以后,此式已少见于重要大建筑上,但江南民居仍沿用之。

斗拱 唐代斗拱已臻成熟极盛。以现存实物及间接材料,可得下列六种:

(一)一斗 为斗拱之最简单者。柱头上施大斗一枚以承檐椽,如用补间铺作,亦用大斗一枚。大雁塔、香积寺塔之斗拱均属此类。北齐石柱上小殿,为此式之最古实物。

(二)把头绞项作(清式称一斗三升) 玄奘塔及净藏塔均用一斗三升。玄奘塔大斗口出耍头,与泥道拱相交。其转角铺作则侧面泥道拱在正面出为耍头;其转角问题之解决甚为圆满。柱头枋至角亦相交为耍头。净藏塔柱头之转角铺作,则其泥道拱随八角平面曲折,颇背结构原理。其大斗口内出耍头,斜杀如批竹昂形状。大雁塔门楣石所画大殿两侧回廊斗拱则与玄奘塔斗拱完全相同。

(三)双杪单拱 大雁塔门楣石所画大殿,柱头铺作出双杪,第一跳偷心,第二跳跳头施令拱以承橑檐椽。其柱中心则泥道拱上施素枋,枋上又施令拱。拱上又施素枋。其转角铺作,则角上出角华拱两跳,正面华拱及角华拱跳头施鸳鸯交手拱,与侧面之鸳鸯交手拱相交。此虽间接资料,但描画准确,其结构可一目了然也。

(四)人字形及心柱补间铺作 净藏塔前面圆券门之上以矮短心柱为补间铺作,其余各面则用人字形补间铺作。大雁塔门楣石所画佛殿则于阑额与下层素枋之间安人字形铺作,其人字两股低偏,而端翘起。上下两层素枋之间则用心柱及斗。现存唐宋实物,无如此者,但日本奈良唐招提寺金堂,则用上下两层心柱及斗,与此画所见,除下层以心柱代人字形铺作外,在原则上属同一做法。

(五)双杪双下昂 何晏《景福殿赋》有"飞昂鸟踊"之句,是至迟至三国已有昂矣。佛光寺大殿柱头铺作出双杪双下昂,为昂之最古实例。其第一第三两跳偷心。第二跳华拱跳头施重拱,第四跳跳头昂上令拱与耍头相交,以承替木及橑檐榑。其后尾则第二跳华拱伸引为乳栿,昂尾压于草栿之下。其下昂嘴斜杀为批竹昂,敦煌壁画,所见多如此,而在宋代则渐少见,盖唐代通常样式也。转角铺作于角华拱及角昂之上,更出由昂一层,其上安宝瓶以承角梁,为由昂之最古实例。

(六)四杪偷心 佛光寺大殿内柱出华拱四跳以承内槽四椽栿,全部偷心,不施横拱,其后尾与外檐铺作相同。

木构斗拱以佛光寺大殿为最古实例。此时形制已标准化,与辽宋实物相同之点颇多,当于下章比较讨论之。

构架 在构架方面特可注意之特征有下列七点:

(一)阑额与由额间之矮柱 大雁塔石楣石所画佛殿,于柱头间施阑额及由额,二者之间施矮柱,将一间分为三小间,为后世所不见之做法。

(二)普拍枋之施用 玄奘塔下三层均以普拍枋承斗拱。最下层未砌柱形,普拍枋安于墙头上。第二第三两层砌柱头间阑额,其上施普拍枋以承斗拱。最上两层则无普拍枋,斗拱直接安于柱头上。可知普拍枋之用,于唐初已极普遍,且其施用相当自由也。

(三)内外柱同高 佛光寺内柱与外柱完全同高,内部屋顶举折,均由梁架构成。不若后代将内柱加高。然佛光寺为一孤例,加高做法想亦为唐代所有也。

(四)举折 佛光寺大殿屋顶举高仅及前后橑檐枋间距离之五分之一强,其坡度较后世屋顶缓和甚多。其下折亦甚微,当于下章与宋式比较论之。

(五)明栿与草栿之分别 佛光寺大殿斗拱上所承之梁皆为月梁,其中部微拱起如弓,亦如新月,故名。后世亦沿用此式,至今尚通行于江南。其在此殿中,月梁仅承平暗之重,谓之明栿。平暗之上,另有梁架,不加卷杀修饰,以承屋盖之重,谓之草栿。辽宋实物亦有明栿以上,另施草栿者,明清以后,则梁均为荷重之材,无论有无平暗,均无明栿草栿之别矣。

(六)月梁 《西都赋》有"抗应龙之虹粱",谓其梁曲如虹,故知月梁之用,其源甚古。佛光寺大殿明栿均用月梁,其梁首之上及两肩均卷杀,梁下中■,为月梁最古实例。其形制与宋营造法式所规定大致相同。

(七)大叉手 佛光寺大殿平梁之上不立侏儒柱以承脊榑,而以两叉手相抵,如人字形斗拱。宋辽实物皆有侏儒柱而辅以叉手,明清以后则仅有侏儒柱而无叉手。敦煌壁画中有绘未完之屋架者,亦仅有叉手而无侏儒柱,其演变之程序,至为清晰。

藻井 佛光寺大殿平暗用小方格,日本同时期实物及河北蓟县独乐寺辽观音阁平暗亦同此式。敦煌唐窟多作盝顶,其四面斜坡画作方格,中部多正形,抹角逐层叠上,至三层五层不等。

角梁及檐椽 佛光寺大殿角梁两重,其大角梁安于转角铺作之上,由昂上并以八角形瘦高宝瓶承托角粱、角梁头卷杀作一大瓣,子角梁甚短,恐已非原状。大雁塔楣石所画大殿角梁不全。其下无宝瓶等物,亦不知有无子角梁也。

佛光寺大殿檐部只出方椽一层,椽头卷杀,但无飞椽。想原有檐部已经后世改造,故飞椽付之缺如。至角有翼角椽,如后世通用之法,大雁塔楣石所画,则用椽两层,下层圆椽,上层方飞椽,有显著之卷杀。椽与角梁相接处不见有生头木之使用。

砖石塔多用叠涩檐。其断面线多■入少许,实为一种装饰性之横线道。石塔亦有雕作椽瓦状者,河北涞水县唐先天石塔及江宁栖霞寺五代石塔皆此类实例也。

屋顶 除佛光寺大殿四阿顶一实物外,见于间接资料者,尚有九脊、攒尖两式,"不厦两头"则未见,然既见于汉魏,亦见于宋元以后,则想唐代不能无此式也。九脊屋顶收山颇深,山面三角部分施垂鱼,为至今尚通用之装饰。四角或八角形亭或塔顶,均用攒尖屋顶,各垂脊会于尖部,其上立刹或宝珠。

瓦及瓦饰 佛光寺大殿现存瓦已非原物,故唐代屋瓦及瓦饰之形制,仅得自间接资料考之。筒瓦之用极为普遍,雁塔楣石所见尤为清晰,正脊两端鸱尾均曲向内,外沿有鳍状边缘,正中安宝珠一枚,以代汉魏常见之凤凰。正脊垂脊均以筒瓦覆盖,其垂脊下端微翘起,而压以宝珠。屋檐边线,除雁塔楣石所画,至角微翘外,敦煌壁画所见则全部为直线,实物是否如此尚待考也。

雕饰 雕饰部分可分为立体、平面两种:立体者为雕塑品,平面者为画、屋顶雕饰,仅得见于间接资料,顷已论及。石塔券形门有雕火珠形券面者,至于平面装饰,最重要者莫如壁画。《历代名画记》所载长安洛阳佛寺道观几无无壁画者,如吴道子、尹琳之流,名手辈出。今敦煌千佛洞中壁画,可示当时壁画之一般。今中原所存唐代壁画,则仅佛光寺大殿内拱眼壁一小段耳。至于梁枋等结构部分之彩画,则无实例可考校注[10]。天花藻井及壁画边缘图案,则敦煌实例甚多,一望而知所受希腊影响之颇为显著也。

发券 发券之法,至汉已极通行,用于墓藏,遗例颇多。但用于地面者,似尚不甚普遍。至于发券桥,最古纪录,有《水经注》条七里涧之旅人桥,"悉用大石,下圆以通水,题太康三年十一月初就功"。实物之最古者厥唯赵县大石桥,其砌券之法,以多道单独之券,并列而成一大券,而非将砌层与券筒中轴线平行,使各层间砌缝相错以相牵济者(第33 图)。此桥之券固与后世之常法异,然亦异于汉墓中所常见,盖独出心裁者也。至于券圈之上另加平砌之仗,自汉以来,已成定法,大石桥亦非例外,直至清代尚遵循此制。

[l] 《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三卷第一期,梁思成《我们所知道的唐代佛寺与宫殿》。

校注[10] 1954 年已发现佛光寺大殿梁、枋、平暗等多处尚存唐代赤白装彩画。

梁思成《中国建筑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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