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写什么”和“怎么写”的再思考
“作文”一词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解释为“学生作为练习所写的文章”，因此，也常常被人们称为“习作”——为了学会写文章的练笔之作。 “作文教学”则是为了指导学生学会习作而进行的教学活动。对作文教学的任务大家基本取得共识，即教师要教会学生“写什么”和“怎么写”；学生也要在教师的指导下学会“写什么”和“怎么写”。
关于“写什么”在小学阶段“记叙文”的范畴内分为写人、记事、写景、状物四类（其他文体暂不议）这似乎已成定论，没什么歧义了；关于“怎么写”则研究得比较充分，比如怎样开头，有几种方法；怎样结尾，有几种方法；怎样写具体；怎样安排文章的结构、布局谋篇；怎样列提纲；怎样练习各种段式等等，总结出怎样写人、事、景、物一整套一系列的写作模板。
这些写作技法的研究和指导，对于提高学生写作水平确实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学生觉得作文难、没的写的瓶颈始终没有很好的解决，假、大、空的文章经常出现在学生的习作中，甚至有人认为学生说假话自作文始（韩寒）。
究其原因，我们以为是在作文教学的指导方向上出了问题，是在大家认为似乎没有什么可争议的“写什么”的问题上出现了偏差。
写作文（记叙文）就是为了写人、记事、写景、状物吗？写作的终极目的是什么呢？毋庸置疑，写文章、做作文是为了表达与交流。表达交流的是人的情感、认识、感受、感悟，还是人的所见、所闻、所经历的人、事、景、物呢？当然是前者，但二者又是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前者是以后者作为载体呈现出来的。因此，写文章表情达意是第一位的问题，写人事景物，无非是借“壳”还“魂”。世上焉有只为写而写的文章呢？鉴于此，在作文教学中，“写什么”不能含而混之的定位在人事景物上，而应表述为“承载着情感认识的人事景物”。它包含着两方面的内容，一是要写的人事景物，二是这人事景物必须融汇着自己真实的情感、认识、感受、感悟，不能是假情感、伪认识。二者缺一不可，后者比前者更为重要。
但是，在当下的作文教学中，对后者的研究与指导没有被放在应有的位置上。也正因为这方面的缺失，影响了作文教学基础的夯实。
不少人认为文章不是无情物，写文章自然就要表达情感、认识。这话有一定的道理。但作为“教学”就不能满足于自然而然的表情达意，而是要通过习作训练让学生明确写文章首先是要表达真情实感，无论是写一篇文章，还是写一个片断，都要明确自己要表达的是什么“情”，什么“意”；要明确对人、事、景、物真实准确再现的目的是如实地呈现自己的情感、认识，不是为写而写。其次才是掌握必要的写作技巧，二者不能本末倒置。放在“其次”不等于不重要，而是说方法的掌握与运用一定要服从、服务于情感认识的表达。这正是今后要加大研究力度的一个课题。不少教师在作文课上经常提醒学生要注意表达真情实感，显然“情感”成了“要注意别落掉”的附属品，而不是一切都要围绕它来表现的主宰了。
在以往的作文教学中，虽然也有“确定中心”和“围绕中心选材”的指导，但中心到底是什么？它和情感、认识的关系是什么？它是怎样形成的（或怎样“提炼”出来的）？它和人事景物的关系是什么，应该怎样认识“围绕中心选材”？等等，作为教师研究得还不够深入，因此，“中心不明确”的问题常常出现在学生的作文中。
对于“写什么”，正因为忽略了情感认识是第一位的问题，于是作文教学的重心被位移了；正因为情感认识的问题说起来比较抽象、空泛，而人事景物说起来比较具体、有抓手，因此，对“写什么”定位在人事景物并不再有异议后，教学的重点就都落在“怎么写”上了，而忽略了对学生感悟能力、认识能力的培养；忽略了对“写什么”的深入探讨；尤其是忽略了围绕着如何表情达意的“怎么写”的研究。
叶圣陶老先生说作文是“我手写我口”，“口”是心里想说的话，这“话”决不是没有情感的豆腐帐，而是打动了自己或使自己受到启发，有所感悟（即产生情感、认识）的人事景物。作文写的是“事”，抒的是“情”，“事”是形，
“情”是魂，事中有情，情以事显。“事情”“事情”，“事”和“情”缠绕在一起，不可分割，也不能分割，但“情”是主体，“事”从属于“情”。
也正是因为“事”和“情”联系得太紧密了，一般说来写事必然要表达情感，因此不少人认为只要抓好写“事”就可以了。其实不然，经历同一件事，不同人的表达不尽相同，甚至截然相反，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这件事触发了人们不同的情感认识，描述时角度不同，侧重点（即选材）也就不同了；经历同一件事，也有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若硬着头皮去写，是不可能把事情写清楚的，更不要说写具体了，若再要求必须写“情”，则只能用假话、空话、套话或用言不由衷的别人的话来冒充“真情”了——可能这就是作文造假的根源了。因此，作文“教学”必须培育“写什么”这块土壤，培养学生的情感认识，提升学生的感悟能力，认识能力和分辨是非的能力。这方面的水平提高了，就不愁没的可写了。人，只要有真情，有感受，身边一切顺手拈来皆可写，正如曹雪芹所言“喜怒笑骂皆成文章”，除非是不愿意把自己的情感披露出来。
定位了“写什么”，就决定了“怎么写”的研究方向。过去“写什么”只定位在写人事景物上，“怎么写”就要研究怎样写人，怎样记事，怎样写景，怎样状物，形成了一个个套路、模式，在框架中码积木就成了作文教学的主要内容。如果“写什么”不仅定位在写人事景物上，而且定位在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感或认识感悟上，“怎么写”就要研究情感认识产生及变化的心路历程，就要研究如何再现触发情感认识的情景，如何借鉴前人研究的写作技巧真实、准确地表情达意，防止空说概念化的情感。所谓“真实”，就是不能说假话、空话、套话，不能胡编乱造，无中生有（小学阶段不能用艺术虚构或“创新”来掩饰说假话）。在练笔中哪怕是错误的情感认识（只要不是反动的）也要如实写，要允许学生写，至于如何帮助学生改正错误认识，那也是要研究的课题之一。写真话表真情是小学阶段必须要强调的原则，这是夯实学生写作基础的第一块基石。所谓“准确”就要像过电影一般地再现当时的情景，场面，
甚至细节，要把情感、认识产生、发展或变化的那个情景，那个场面，那个细节，那个过程写清楚。在这样的写作教学中就把做人和作文（教书和育人）和谐、有机地统一在一起了，培养了学生说真话的品质了。
文学博士，北京语言大学教授方铭先生认为“写作能力是一种思想能力和表达思想的能力。我们学生语文水平的下降，不是阅读技术和写作技术掌握不够，而是思想的丰富性和深刻性不够。”吕叔湘老先生早在二十多年前就一再疾呼要在“源头”上找问题。作文教学的源头是否出了问题，希望能引起小语界广大同仁的关注。只有承认源头出问题了，才能去找问题，找寻解决问题的方法。
李超时、范仲华
2010年5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