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卷第&期%
内江师范学院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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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穆旦诗歌中的宗教意识
段
从
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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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学中文系#北京
摘
要(穆旦诗歌中的宗教意识#应该放在)世纪*年代中国的本土语境中来看待#它是一个中国诗人在%%
战争带来的残酷生存困境中生成的反应+来自,圣经-和./艾略特等西方现代诗人的影响#对这种反应的具/0体样式的形成#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但穆旦诗歌中的宗教意识也不能与西方的基督教精神直接等同起来看待#更不是一种内在的生存信仰+
关键词(穆旦1诗歌1本土语境1宗教意识中图分类号()%34)2
文献标识码(5
文章编号($63$7$389
自从穆旦被:重新发现;以来#其诗歌中的宗教意识一直都是研究者最重视的话题+但迄今为止的研究实际上并没有突破王佐良的断言(穆旦对于中国新写作的最大贡献#照我:看#还是在他的创造了一个上帝+他自然并不为任何普通的宗教或教会而打神学上的仗#但诗人的皮肉和精神有着那样的一种饥饿#以至喊叫着要求一点人身以外的东西来支持和
安慰+但王佐良这个论断的依据#乃是中国文化和中国诗;
无边的荒凉;显然#当穆旦在:无边望#整个世界就是一片:+的荒凉;中拒绝了医生#指出医生本身就:有他自己的病症;#从而否定了治疗世界之病的可能之时#他实际上是否认了人类能够在历史的发展中自我完善#最终建立一个永恒正义的生活秩序的现代神话+
从世界范围内来看#世界之病这一主题#至少在莎士比亚笔下的丹麦王子哈姆雷特把整个世界看作一所大监狱时#就已经开始了+现代存在主义作家陀斯妥耶夫斯基>卡夫卡>萨特等人的有关作品#更将这一主题发展成了种有明确有力的声音+不过#所谓的存在主义#其实乃是:一种每个时代的
人都有的感受#在历史上我们随处都可以辨认出来;因#
歌中的宗教意识之缺乏这一可疑的现成结论+具体细致的分析表明#穆旦诗歌中的宗教意识#固然与中国传统的诗歌文化拉开了距离#但也无法与西方的基督教精神直接等同起来看待#更不是一种内在的生存信仰+在战争带来的混乱和苦难面前#体验着个体生命的虚弱#焦灼地渴求着自身之外的力量的支持和安慰的#并不仅仅是穆旦#而是*年代中国知%识分子共同的心理+在这个意义上#研究穆旦诗歌中的宗教意识#关键不在于发掘它与西方的一致性#而在于审视穆旦找到的:上帝;与同时代的中国作家找到的人生归宿之间的差别+
一
在穆旦的精神历程中#对抗日战争的认同是一个关键性的事件+在穆旦看来#抗战的血与火之洗礼#乃是消灭中国社会历史中的丑恶与黑暗#创造一个崭新洁净的国家的神圣事业+与此同时#它将:从绝望的心里拔出花#拔出草;从空虚
此#穆旦对世界之病的发现#与其说是西方存在主义影响的结果#倒不如说是诗人自己在活生生的残酷现实中获得的生存体验+在*年代中国作家笔下#病房及其相关意象的出现%乃是一个带有普遍性的文学现象+
但对穆旦来说#人类社会历史自身的合理性问题#是一种直接关联着生命的意义与价值的生存信仰#否定了人类在历史的发展中通过自我完善而建立合理的生活秩序之可能是诗人:自己受了伤;哀悼-丧失了个人的生性的结果#
出发-的主体部分#是诗人对自己置身其中的生存境遇,
作者简介(段从学
总第1期,段从学-论穆旦诗歌中的宗教意识50
的描述!矛盾
了这一生存境遇的沉重性!为此
)*对#所有口头式政治的庸俗$的否定和超越(而唐
现在$因此
这种此时此地的亲密关系
对于个体生命的意义
(,*
是有意义的沉重!在这种情形之下
则不同
意王佐良的意见
)*
被庸俗的常识所掩盖了生活的真实面目(!
和面对的#现在$变成了#我$与上帝相会唯一的境域
应该说
所
谓#真实生活$的影子!但&出发’的意义
把混乱而破碎的生存经验当作上帝安排的真理接受下来
或者说
上帝走进承受#我$的世界
真理
正是在这里
予痛苦以意义的!$
(.*/0.1
页2十字架的秘密
的了!
(4*
基督教这种解决个体生命不可避免地要遭遇到的痛苦的方式
看出了皈依上帝
人总是本能地逃避矛盾
07
内江师范学院学报
第7卷第9期8
就是受到了先在的限制之后的产物
可能被现代生活秩序所剥夺的悲剧%在这个意义上
页.()*+,)-苦的生命
于纯正的内心信念
4
虽然他杀害我
也从其手中受祸
可逃避的生存事实%因此
显然
你的手创造我
显然
在&出发’中
不过
正是基于对上帝的信任
现’中
因痛苦与个体生命的自由和丰富紧密关联而主动进入生活的混乱
页.()*+,)-支撑这种态度的
蒙思想把人定义为理性的存在
(0*
晶宫里$而事实上
和多样性
二
出发’中的这种受难意识
中是一种独特的思想体验
(,*
它的产生
约伯记’是&旧约’中最震撼人心的篇章之一
文学中最伟大的诗篇之一$历来把这部作品与希腊悲剧
(3*并论%约伯记’之所以如此受人重视
的人为何遭受苦难和不幸这个人类最根本的生存难题
(-*伯记’对善良的人为何受苦这一问题的质询最为尖锐$也
是后来的思想者在遭遇到人类的痛苦与不幸这个问题时无法回避的思想资源之一%
在&约伯记’中
新旧约全书’无此语%国际圣经公会的国际新版&圣经’认为此处有异文%4中国基督教协会印行的&
总第)期7段从学5论穆旦诗歌中的宗教意识6,
信仰!但却暗中包含了约伯以自己的情感和经验为依据来理解个人的不幸遭遇的正当性
向人义论转化的可能
自己的无所不能来使约伯放弃了自己的追问!承认自己没有质问上帝
的复制或放大
祈神二章&体现了作者渴望挣脱社会历史领域中种种%
虚假的真实$的欺骗!挣脱片面的偏见和#欲望的暗室和习惯#
的硬壳$的束缚!走进上帝的神性领域!拥抱生命的真实与圆满的急切愿望
黑色的生命$忆&所传达的情感经验!是基督教文化中是一#
生存困境显然不会因此而消失或改变
反观%出发&!皈依上帝!相信上帝句句的紊乱之真理性!虽然解决了诗人遭遇的生存困境!但这恰好说明了诗人的这种生存困境是在信仰的领域之外发生的
其次!穆旦在%出发&中通过皈依上帝!将自己遭遇的不幸和痛苦解释为与个人生命的自由和丰富紧密相关的受难!这实际上已经偏离了%
约伯记&的思想空间!接受了后世基督教教义的解释
人类罪恶的问题取代了神性正义的问题
(12*+)3
页.约伯之所以震惊并折服于上帝的威严与伟大!放弃自己的追问!是以其原罪意识为潜在前提的
三
继%出发&之后!穆旦在%祈神二章&’%忆&和著名的长诗%隐现&中!继续发展了其宗万 方数据教意识
%隐现&承%忆&中的#在一无所有里如今却见你隐现$而来!整合了%祈神二章&!集中体现了穆旦的宗教意识
历程$和#祈神$三部分组成!分别写人类历史的混乱与虚空!个人探求生命之真实意义的精神历程和最后对神的皈依
凡事都是虚空$这一主题!从根本上否定了人类历史对个体生命的真实意义
而穆旦则在自然现象之外!更多地借用了人类的事业与行为!以突出其否定人类历史之于个人之价值的意向
但这一点!却又是源于现代诗人艾略特的%四首四重奏&!尤其是同样深受%传道书&影响的%东科克&一诗
一切都是神的安排!历史本身是混乱而空虚的!人类在历史中的一切努力与挣扎都毫无意义!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永变的事物$的限制与诱惑!获得生命的自由与真实
会企图得到基督教的(11*
在这个意义上!个人在历史中承受的苦难越沉重!在绝望
6/
内江师范学院学报
第’卷第-期3
的深渊中陷得越深!便越是有可能挣脱历史幻象得诱惑与奴役!转向神性的光辉
积极的创造行为
为诗人浑融的生命体验!像*出发+中表现出来的那样
%&’(历程$中的合唱
性之光所引导的超越虚无之路
在基督教的二元世界图景中!世俗的此岸世界的合法性一直都是受到压抑与限制的!
穆旦在*隐现+中所借用的文化思想资源!总的说来并没有超出这一传统
他$%&-(!
因而穆旦对人类历史的弃绝!在具体的经验形式上体现为对现代文明的反抗和弃绝!明显又受到了西方现代主义诗歌传统的影响
沙笼里的家具$%&/(
但是!因此而把穆旦放在现代主义诗歌的范围之内来讨论则是不够的
根源于穆旦对人类历史的完全的弃绝
*隐现+的#宣道$,#
历程$和#祈神$三个部分!对应着的是#神谕00受难00解放$的宗教文学模式
宣道$极力渲染的人类历史的混乱与虚无!可以视之为对*出发+的#被否定!被僵化!是人生的意义$一语的复制和放大
历程$是诗人进入混乱而空虚的历史!在绝望体验中弃绝人类历史的幻象!重新回到神性生存境域的精神历程!其主旨在于揭示受难的意义
宣道$的基本情感经验来自于*旧约1四
穆旦诗歌中的宗教意识!应该放在/3年代中国的本土语境中来看待!它是一个中国诗人在战争带来的残酷生存困境中生成的反应
在抗战初期的作品中!穆旦就使用了不少来自*圣经+的意象
圣经+中的意象只是借以隐喻战争时期的中国社会现实的修辞手段!
并未参与诗人情感经验的形成和塑造
要求冲破现实中沉重的虚无!追求生命的自由与真实!寻求人生的信仰!乃是穆旦诗歌的母题
从穆旦的整个精神历程来看!他的祈神实际上是失败的!
诗人最终未能走进*隐现+中所昭示的神性的和谐
穆旦诗歌中的宗教意识!不是源于诗人内在的宗教信仰!而是诗人超越
充满了丑恶与黑暗的生存现实之重压的一种方式和策略
存现实迫使诗人不得不转向上帝!不得不借助神性的维度反抗社会历史中的丑恶与黑暗对个人的侵蚀!解释诗人无法挣脱的混乱
就随之消失了
总第*期7段从学-论穆旦诗歌中的宗教意识8,
正生成宗教体验的根本原因之一!受虐狂的态度是一切宗教神义论的根基
任何道德标准和一般法则标准的完全的他人$才有可能将这
页+&’()**
穆旦的精神核个强大的他人作为信仰对象接受下来%!
%&(王佐良3一个中国诗人%3穆旦3穆旦诗集%3自4(5(
印
&6*>3&
%,(别尔嘉耶夫3论人的使命%3张百春译3北京-学林出5(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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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格尔3神圣的帷幕%%&’(彼得;3高师宁译3上海-上海5(人民出版社
是3诗的新生代%%&,(唐氵3新意度集%(3北京-三联书4(=
店
心是浪漫主义的主体性原则
&,(
诗作的起点%唯其如此
的他者采取受虐狂的态度
但穆旦的失败
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进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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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于军民+)
万方数据
论穆旦诗歌中的宗教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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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刊名：英文刊名：年，卷(期)：被引用次数：
段从学， DUAN Chong-xue北京大学,中文系,北京,100031
内江师范学院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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