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卷第2期辽宁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1年3月Journal of L iaoning No rmal U niver sity (Social Science Edit ion) Vo l. 34 N o. 2
M ar. 2011
诗经 英译本中的误译现象管窥
! ! ! 以 周南∀关雎 为例时贵仁1, 佟艳光2
(1. 辽宁大学外国语学院; 2. 辽宁大学公共基础学院, 辽宁沈阳110036)
目前, 关于 诗经 英译本的研究多侧重于对国外热点理论学说的结合运用和翻译策略的宏观探讨, 译本中的误译现象却一直未得到应有的关注。笔者认为, 诗经 英译本中存在着较为普遍的误译现象, 即使向来被誉为#标准译本∃的理雅各韵文全译本也难辞其咎。本文认为, 诗经 既是一部中国最早的诗歌选集又是中国悠久的经学传统理念下的经学著作, 因而 诗经 英译本要担负起传播中国古老的诗歌艺术和充当海外汉学名著重要版本的双重历史重任。这一点, 对 诗经 译本的忠实性和准确性无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为了推动中国古籍翻译事业的良性发展, 为了将来能够产生更优秀的 诗经 英译本, 当务之急, 我们应该全面的梳理现有的 诗经 英译本, 对其中的误译现象进行微观探析和规律性的总结。
在 关雎 一诗中, 第二章云#参差荇菜, 左右流之。窈窕淑女, 寤寐求之。∃ 毛诗正义 :#(传也。后妃有关雎之德, 乃能共荇菜, 备庶物, 以事宗庙也。(郑玄) 笺云:左右助也。言后妃将共荇菜之菹, 必有助而求之者。言三夫人九嫔以下皆乐后妃之事。∃朱熹 诗集传 曰:#流, 顺水之流而取之也。%%此章本其未得而言。彼参差之荇菜, 则当左右无方以流之矣, 此窈窕之淑女, 则当寤寐不忘以求之矣。∃显然, 对#流∃字的解说, 毛、郑观点是完全一致的, 朱熹则在与之基本一致的基础上, 又另发新解, 将#求取之义与流动、水流之义相结合∃。清人马瑞辰 毛诗传笺通释 云:#流、求一声相转%%求义同取%%四章&采之∋、五章&芼之∋义与&流∋同。∃当代学者余冠英 诗经选 对这句的注释却是这样的:#&流∋通&摎∋就是求或捋取。和下文&采∋、&芼∋义相近。以上两句言彼女左右采荇。她采荇时的美好姿态使那&君子∋时刻不忘, 见于梦寐。∃综上, 可以看到古往今来历代学者对 关雎 一诗的阐释虽然同中见异、千差万别, 但对其中的关键字词含义的字面理解却是基本一致的。在理氏韵文体 诗经 英译本中, #参差荇菜, 左右流之∃二句被译作
#See ho w t he duckw eed ∋s stalks, or shor t or lo ng , Sw ay left and r ig ht , as moves the cur rent stro ng ! ∃
在译文中, 我们看到#流∃被译为#sway as mo ves t he cur r ent str ong ∃, 即#顺着湍急的水流而摆动∃, 完全背离了历代注疏中的#求∃#取∃之义, 究其原因当是对朱熹 诗集传 #彼参差之荇菜, 则当左右无方以流之矣∃一语的误读, 没有把朱熹上文对#流∃单字的解释结合起来理解。这样无疑他必然无法体验到原诗二、四、五章分章换韵, #流∃、#采∃、#芼∃因韵换字, 字不同而义相同, 反复吟唱而又不乏音韵变换的美学效果, 因而在他的译诗中也必然无法再现原诗这种往复回环、余音绕梁之美。
一、误读注本引起的误译:以理氏译本为例
苏格兰新教传教士理雅各(James L eg ger , 1815-1897) 是19世纪英国最重要的中国学家、国际汉学界#三大巨擘∃之一, 是第一个系统研究、翻译中国古代经典的外国学者。他以 中国经典 与 东方圣书 两个系列译本陆续推出十几种中国经典名著, 不仅包括#四书∃、#五经∃为核心的儒家经典翻译, 而且还完成了 道德经 、 庄子 等道家经典的翻译, 同时对佛家典籍也有涉及。在他所有的中国经典翻译中, 以儒家经典翻译最为完整, 理解诠释也最为系统。他在译本中往往附以长篇序言和详尽的注释, 使欧美人士得以了解东方文明和中国文化。作为一位严谨的译者, 他在翻译过程中进行了大量考据, 正是这种严谨的态度使理雅各的译本甚为忠实, 把差错降低到最低限度, 故广为流传, 被视为标准译本。其中他的 诗经 英译本成为后世中外译 诗经 者的首选参考资料。
对于敢于挑战 诗经 这部古老的中国文学典籍的译者来说, 注本是必不可少的。而且在翻译过程中, 为了弄清某些问题, 他们要参照多个译本。理雅各在翻译出版于1871年英文 诗经 白话本( 中国经典 第4卷) 时, 曾参阅了多达55种注本。尽管如此, 这位汉学家在解读 诗经 的开篇第一首 周南∀关雎 就出现了误读现象。
二、盲从造成的误译:以阿伦译本为例
如果说理氏是为追求#信∃#达∃的学者型译者, 那么阿伦(Clement F rancis Romilly Allen) 以其对目的语译诗审美效果的高度强调, 即严复之所谓#雅∃, 则更应称为诗人性的译者。阿伦于1891年在伦敦出版了继理氏译本之后又一部 诗经 韵体英译本(T he Boo k of Chinese Po et ry ) , 他往往是在领略
收稿日期:2010 10 26
作者简介:时贵仁(1962 ) , 男, 辽宁沈阳人, 副教授, 主要从事英美及英语教学研究; 佟艳光(1975 ) , 女, 辽宁沈阳人, 讲师, 博士, 主要从事
翻译理论与实践、英美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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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贵仁等: 诗经 英译本中的误译现象管窥! ! ! 以 周南∀关雎 为例
原诗主旨之后按照目的语韵体诗的表达习惯和审美标准, 在翻译的过程中对原文本内容或增或删, 进行自由地再创作。尽管他在翻译 诗经 的时候, 主要参照了 毛诗序 及朱熹、毛奇龄和刘沅三家的说诗著作, 但他更为倚重的却是3个西文译本, 即理氏的英译本、意大利传教士晁德莅(R ev. P r e Ang elo Z otto li ) 和法国耶殊会士孙璋(le p re la Char me) 的 诗经 拉丁文选译本。而在这三部译本之中, 阿伦对理氏译本的参照借鉴是最明显的。正因为如此, 有时阿伦会在自己的译本中不自觉地重犯理氏的错误。理氏韵文体 诗经 英译本中, #左右流之∃一句的误译在阿伦译本中得到了清晰的再现:
#T hey send me to gather the cr esses, w hich lie And sw ay o n the str eam, as it g lances by ∃(A llan) 而且阿伦再次将#流∃译为#顺水流而摆动∃, 两个译本之间稍有差别的是在阿伦译本中水流不再像理氏译本中那样湍急, 而是化作了潺潺溪水, 如果在理氏译本中长短不齐的荇菜是在无情的湍急水流中身不由己地狂乱摆动的话, 那么在阿伦译本中荇菜的际遇则要好上许多, 潺潺的流水在她们身边轻掠而过, 她们随之而摇曳晃动, 即#sw ay o n t he str eam as it g lances by ∃。尽管阿伦较之理氏措辞更雅致、意境更美, 更和谐、更贴切, 但毋庸置疑的是, 他过于相信权威的判断, 却忽视了对原文本内容的深刻理解, 因而他自己在营造诗意、提炼语言上的一切努力只能付之东流而于事无补。
Night and mor ning he w ould y earn. A h, so lo ng , so long ! !
and restless. O n his co uch wo uld toss and turn.
#寤寐思服∃一句, 毛诗故训传 曰:#寤, 觉。寐, 寝。服, 思之也。∃朱熹 诗集传 曰:#或寤或寐, 言无时也。服, 犹怀也。∃马瑞辰 毛诗传笺通释 曰:#寤寐, 犹梦寐也。思, 乃句中语助。服, 有思义, 亦训忧。∃余冠英 诗经选 曰:#睡醒为&寤∋, 睡着为&寐∋。&寤寐∋在这里犹言日夜。服(古读如愎) , 思念。&思∋&服∋两字同义。∃以上各家解说, 尽管具体理解或有出入, 但是他们对#寤寐思服∃一句的整体理解却是毫无二致的, 即#昼思夜想∃。
再看#悠哉悠哉∃, 毛诗故训传 曰:#悠, 思也。∃ 郑笺 云:#思之哉, 思之哉。言已诚思之。∃朱熹 诗集传 曰:#悠, 长也。%%此章本其未得而言彼参差之荇菜, 则当左右以流之, 此窈窕之淑女, 则当寤寐不忘以求之矣。盖此人此德, 世不常有。求之不得, 则无以配君子而成其内治之美, 故其忧思之深不能自已, 至于如此也。∃悠哉, 形容思念深长的样子。王先谦 三家诗集疏 :#悠哉悠哉, 犹悠悠也, 二哉字增文以成句。重言之, 以见其忧之长。∃以上诸解, 基本一致, 即#悠哉悠哉∃一句, 意在表现忧思绵绵之情。
在翻译过程中仔细参考过多种中国标准注本的詹氏, 无疑不会对朱熹的解释进行断章取义, 但他为什么要执意将#悠∃译作#长∃, 即将#悠哉悠哉∃译作#so long , so lo ng ∃? 无疑, 他偏爱于二者外形的相似, 而不惜去歪曲诗的本意。 论语∀八佾 一篇中, 孔子这样评价了这首诗:# 关雎 乐而不淫, 哀而不伤。∃在孔子看来, 关雎 表达了中和之美, 欢乐而不放纵、悲哀而不伤痛, 文艺所表现的情感不但要具备道德上的纯洁性和崇高性, 而且要受到理智的节制, 讲究适度、平和, 不能过于放纵、任其泛滥。但是, 在詹氏译本中
#N ig ht and mo rning he wo uld y ear n A h, so long, so long ! ∃
这两句所表达的情感却是哀而伤的, 甚至可以说是#无病呻吟∃, 这显然是与中国诗歌传统的人文精神相背离的。因而詹氏此句只能用#貌合而神离∃来评价。
因而, 在 诗经 英译过程中, 形似固然重要, 但如形神不可兼顾时, 不妨选择意译。理氏译本中, 对应的两句译作
#Aw ake, asleep he ever felt the pain Of longing tho ug ht, as w hen on r estless bed, ∃还是比较可取的。
三、强求形似所导致的误译:以詹氏译本为例
威廉∀詹宁斯(W illiam Jenning s) 于1891年翻译出版了另一部 诗经 韵文全译本(T he Shi K ing:T he Old #Po etry Classic ∃of T he Chinese) 。与上面提到的两位译者不同, 詹氏追求的是译诗在形式、内容与原作完全对等, 视忠实再现原诗风采(a faithful r epr oductio n) 为己任, 因而他所最为推崇的 诗经 西译本为维克多∀斯特劳斯的德文选译本, 他严厉批评理氏的韵文全译本, 认为该译本虽然译出了原诗的含义, 却背离了原诗的表达形式, 甚至还有无中生有之嫌, #为了使多首晦涩的诗文清晰易晓, 不惜引进了诸多短语表达, 甚至还常常用数行文字加以解释, 尽管这些阐释性表达和文字更适合于出现在注脚之中。∃
詹氏很自负地称自己的 诗经 译本为#形神兼顾的译本∃(a close tr anslat ion) 。为了追求#神似∃即译文内容意义与原诗的一致, 他#充分利用各种公认的中国学者标准注本, 对原文本进行了深入的研究∃, 同时他也认真拜读了理氏的 中国经典 第4卷。为了达到#形似∃即译诗的表达形式与原文本的高度一致, 他细致地研究了原文本, 认为几乎每个原文诗行都是独立的一句话, 因此他力争做到一行严格对应一行地来翻译, 从而将原诗结构移植到英译本中。
在 关雎 一诗的翻译中, 詹氏也确实做到了一行对应一行的翻译, 而且从整体上看, 译诗也达到了相当高的艺术水平。但其中的两句误译却使得该作难免有些美中不足, 即对#寤寐思服∃和#悠哉悠哉∃两句的翻译。
Water lilies, lo ng o r sho rt o nes, Seek them left and seek them r ight. T was this chaste and modest maiden. H e hath so ug ht for , mor n and nig ht. Seeking for her , yet not finding, !
参考文献:
[1]陈小慰. 在学科的交汇点上! ! ! 读 架设东西方的桥梁! ! ! 英国
汉学家理雅各研究 [J]. 外国语言文学, 200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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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都 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