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呼啸山庄》中希刺克厉夫人性的丧失与回归
摘要：
艾米莉·勃朗特名垂青史的小说《呼啸山庄》于1847年问世,当时并不被世人接受、理解、甚至遭到严厉的贬抑，许多评论界的人士对它进行了猛烈攻击， 20世纪以来,随着文学对人性话题的关注,人们逐渐意识到这部小说的艺术独创性,对它的社会和艺术成就的评价日趋提高。艾米莉用特有的锐利目光,去探索她最为关心的人性,在她的笔下,主人公希刺克厉夫独立、坚强、热爱自然、向往自由,但是这位孤独的灵魂,在追求理想的爱情与命运默默抗争的过程中遇到了重重阻碍,现实世界使他步步背离自然人性,在社会空间的枷锁中其人性不断扭曲。 人性是《呼啸山庄》所关注的焦点,空间是贯穿作品的载体,在空间这个平台上,人性的本质得到很好的展现。《呼啸山庄》通过空间对人物的命运与生存状态进行理性地思索与审视,塑造出人性的复杂,透视出人性的本真,揭示了主人公希刺克厉夫人性的善、恶以及回归。 关键字： 《呼啸山庄》 希刺克厉夫 人性 空间
19世纪英国小说家艾米莉.勃朗特把自己的情感经历和空间意念糅合在小说中，把故事背景放置在封闭的小社会空间--呼啸山庄和画眉山庄,在这两个主要的空间里演绎着爱恨情仇的感情纠葛。希刺克厉夫是《呼啸山庄》的男主人公，他的复杂性格来自他的复杂生活背景和经历，人性的善与恶、美与丑在希刺克厉夫身上得到完美的体现，由执着地追求爱情到无情毁灭对爱的追求，由刚开始疯狂的爱的复仇到人性的复苏，在希刺克厉夫身上显得那么的自然、真切，这正是他
的人格魅力所在。
一希刺克厉夫人性的丧失原因
1、社会空间（呼啸山庄、画眉山庄）对希刺克厉夫的孤立和排斥 希刺克厉夫是老恩肖（凯瑟琳的父亲）从利物浦街上捡回的一个弃儿，老恩肖对他宠爱有加，为此他心存感激，尽管吃尽了辛德雷(凯瑟琳的哥哥)的拳头、尝尽了皮鞭，就连他生病时也表现出极度的沉默与忍耐。作家对希刺克厉夫童年时代的描述，使我们看到了他本性中富有人性的一面，可是老恩肖去世后，希刺克厉夫的命运又一次被改写：辛德雷成为呼啸山庄的新主人，不许他跟大伙在一起，把他赶到佣人中间去，还剥夺他受教育的机会。此时，希刺克厉夫产生了深深的孤独感与隔离感。画眉田庄的主人也参与了孤立希刺克厉夫的行动。他们刚一出场，就对凯瑟琳和希刺克厉夫区别对待。他们像对待小姐一样对待凯瑟琳；相反,把希刺克厉夫当成一个坏孩子、一个对于体面人家不适合的家伙，把他驱逐门外。辛德雷邀请林少爷和他妹妹来做客时，老林夫人有个条件：把她的宝贝儿们和"那个顽皮的、好咒骂人的男孩小心隔开"。希刺克厉夫被禁闭在马厩里喂马，可是他有自己的自尊心，也向往着漂亮、体面、有钱的生活。当他整理得干干净净去见客人林少爷时，主人看见他又干净又愉快的样子，很是冒火，不许这家伙进屋，派人把他送到阁楼里，等吃过午饭再拳脚皮鞭伺候，并且以恶毒的语言伤害希刺克厉夫的自尊心，"滚，你这流氓！什么？你打算作个花花公子么，等我抓住那些漂亮的发--瞧瞧我会不会把
它再拉长一点！"[1]林少爷也跟着戏谑："我奇怪这些头发没让他疼，耷拉到他的眼睛上，像马鬃似的。"[2]希刺克厉夫自尊心受到践踏，情绪性情感被激发，顺手抓起热苹果酱，向说话人砸去，结果得到结果得到了辛德雷粗暴地治疗，并把他关了起来。希刺克厉夫对现实幸福的渴望，完全出于人的本性，是自然合理的，而其生存空间的错误恰恰抑制了他的渴望，从而使这些被压抑的欲望畸形滋长，其恶果必然是使人性中那些健康的积极的因素畸变为病态的消极的因素。受虐待、被孤立、被排斥、被轻贱，精神的压抑与摧残，生活的抑郁与沉重这些已深深地刻划在希刺克厉夫心理空间隐秘的一角，深深埋藏在心理最底层的黑色大陆中。希刺克厉夫在社会空间的缝隙里生存，心理空间所点燃的希望的火苗被捻灭，灰败绝望的心理空间播下了复仇的种子。正如格里芬说过的，我们的"个体并非生来就是一个具有各种属性的自足的实体"，而是"应扎根于我们的躯体，其次应扎根于我们的社会环境,最后应重新扎根于我们的自然母体"。希刺克厉夫人性的畸变是由社会空间的挤压造成的。
二、心灵的朋友凯瑟琳弃他而另攀高枝
布尔迪厄认为社会空间中的每个阶级，有自己特定的习性，并且他把习性看作不仅是潜在的生存条件的反映，而且也是个体和群体在阶级等级中相对地位的反映[3]。呼啸山庄和画眉山庄各有自己的生存条件和阶级习性：呼啸山庄位于荒野高地之上，它是原始、自然、野性、狂暴的生存空间，那里的人们说话粗声粗气，性情暴烈，喜怒哀乐表露在外。与此相对应的画眉山庄，则座落于鸟语花香的山谷，是平静、
文明、理性的生存空间，那里的人们柔弱温顺、举止文雅，自制理智。文明富裕的画眉山庄同社会文化与经济背景较低的呼啸山庄的区隔是彰然无疑的。正是这种社会空间的等级排序，才唤起凯瑟琳对文明空间的渴望，她决定嫁给文雅富有的林，在画眉山庄"理想"的空间中安置自我，因为嫁给希刺克厉夫会降低她的身份。社会空间是一张纷繁复杂的大网，不同的社会阶层构筑了不同的阶级观念、价值观念和社会心理，它形成一个牢固的堡垒，界限分明。人处在社会之中，必然要受到社会意识的影响和束缚，而个人的自我追求和情感追求往往要受到社会意识的阻碍。希刺克厉夫的自我追求和情感追求同样受到社会意识的阻碍：他也曾经追求过知识，而对体面的外表和物质的富有也曾向往过，但这些希望都被无情地捻灭了；唯一给他宽慰的是凯瑟琳的爱情，但这一情感追求，也被身份地位的空间距离隔离。"空间意义上的等级带来的不自觉扬弃，同时也是灵魂意义上的不自觉扬弃"[4]。希刺克厉夫被呼啸山庄和画眉山庄的社会空间所抛弃，同时也被他的灵魂凯瑟琳所抛弃，他的精神在社会空间的泥沼里深度沦陷。孤独无依的希刺克厉夫，心灵的空间阴霾一片，他决意出走，在另一个空间里寻找自我，寻找复仇的工具--地位和财富。三年后，希刺克厉夫重返呼啸山庄，以前的那个身份低贱、粗野悲惨、绝望心碎的他已经消失，异地空间已把他打造得老成果断，"希刺克厉夫如今可值得尊重了，乡里第一名绅士也会以跟他结交为荣"[5]。正如列斐伏尔说过的那样，空间不仅是社会关系演变的静止容器，相反，众多的社会空间往往矛盾性地相互渗透。显然他追求到了社会主流空
间的所要求的价值尺度：身份财富和社会地位。此时的希刺克厉夫已不用在马厩里喂马，而是和乡绅们坐在一起打牌，不是在社会空间的夹缝中生存，而是在曾经受辱受虐的空间里点燃复仇的野火:他诱使辛德雷打牌、酗酒，把辛德雷变成一个酒鬼和赌徒，还精心策划，赢光他所有的钱，最终赢得了呼啸山庄，成为主人。希刺克厉夫甚至把辛德雷的儿子哈里顿贬为奴仆，剥夺他受教育的权利，并把哈里顿塑造成另一个无知、粗鲁、满口脏话的辛德雷。不仅如此，还把复仇的野火燃烧到画眉山庄：希刺克厉夫诱拐了情敌林的妹妹，对她百般侮辱、折磨以发泄对林的仇恨。凯瑟琳无法协调自己与林和希刺克厉夫之间的关系，遭受了因违背本性而带来的痛苦，因而人性发生分裂，精神陷入错乱，最终在产后的忧郁中死亡。凯瑟琳死后，希刺克厉夫这只不祥的鸟，心中复仇的野火燃烧得更疯狂，他又威逼林的女儿（凯蒂）嫁给他即将死亡的自私、乖戾、懦弱的儿子，以病态的方式摧残着整个山庄人们的灵魂。这时希刺克厉夫多面扭曲的人性形成：野性、暴烈、残忍。
二、希刺克厉夫人性的转变，包含善与恶两方面的因素。
(一)自然空间的宁静祥和、心理空间的明朗纯净、人性的质朴善良 呼啸山庄的大自然是美丽生动的，这里流动着、绵延着富有活力的生命基质。"山上吹来的每一股气息都是如此洋溢着生命，仿佛无论谁吸进了它，即使是气息奄奄的人，也会复活起来"。"山谷里那涨满了的水溪传来的潺潺流水声，非常悦耳，这美妙的声音代替了现在还没有到来的夏日树叶簌簌声，等到树上生了果子，这声音就湮没了田
庄附近的那种音乐。呼啸山庄附近，在风雪或雨季之后的整天，至于事后的惩罚变得无非是让他们好笑的事儿罢了 "[2]希刺克厉夫亲近自然，心灵的空间充满着天然的快乐，流动着、绵延着生命与活力，这是来自生命本源的赐予，是自然空间对于造物的慷慨馈赠，又是人性中至尊弥贵的构成要素。童年时代的希刺克厉夫人性纯素本真，远离尘世的沾染。空间观念是人类感知、把握世界的重要维度,在与自然的水乳交融中，希刺克厉夫获得生命的感动，找到了真正生存的幸福感，那就是爱与分享。爱在人与自然之间、心灵与心灵之间流动，这种分享的喜悦，对希刺克厉夫来说是一种认可，增添了他的幸福感，其人性也因而得到了净化和升华。
（二）意象空间的冷酷、心理空间的阴郁
。呼啸山庄的大自然并不总是宁静、友善的，它有冷峻、狂野的一面。呼啸山庄位于荒野高地之上，常年经受风吹雨打呼啸(wuthering)是当地的方言，即风啸雨吼。狂风肆虐的荒凉原野，这一物理空间转化成具有生活的印痕和情感烙印的语词和符码空间，即意象空间。它以原始、自然、野性、狂暴、冰冷的意象，折射出同样处于严寒的人文环境。作品中荒凉的山顶、冻得坚硬的黑冰、冷空气、狂吠的狗风啸雨吼的旷野 这些特殊的空间意象形式与地域空间互释、互证和互印,从中我们能探解到希刺克厉夫与其生存空间形态之间在人文、物象、自然环境之间的共生关系：孤寂、冷酷与疯狂。马斯洛把人与自然视为浑然一体的存在，他说："不仅人是自然的一部分,自然是人
的一部分,而且人必须与自然多少有那么一点同型(这就是说近似于自然)。"[5]希刺克厉夫与荒野、岩石是同型的--希刺克厉夫
(Heathcliff)：Heath意为荒地，尤指石楠荒地；Cliff指的是悬崖峭壁。希刺克厉夫与荒野、岩石具有共同的特征：坚韧顽强、任性执拗。山庄上凸显的意象空间标志是使人窒息的大雪、浓雾和暴雨。大雪和浓雾是语词和符码空间，它们指涉希刺克厉夫由于长期受欺压和虐待而形成的心理空间的严寒与迷茫，从而造成人性中善的因子被冰封。暴雨这一语词空间则暗示着压抑的人性和深藏心底的野性要冲破禁闭，决堤而出，正如灰暗的天空预示着最大的暴风雨。当希刺克厉夫得知深爱的凯瑟琳嫌弃他而选择嫁给富有的贵族林后，愤然离家出走，一场处心积虑的残暴的复仇的暴风雨将要来临。希刺克厉夫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充满了原始野性的复仇者,因为爱人的背叛激化了他人性中冷酷残忍的阴暗面。山庄上另外明显的意象空间标志是瘦削的荆棘和过度倾斜的矮小的枞树，而冷酷的风使旷野的树扭曲倾斜。荒野之树是扭曲变态的，树性、人性和自然空间是同型的：孤寂阴郁、任性执拗、坚韧顽强。希刺克厉夫的人性终年不断地承受强暴的压力，被残酷地扭曲和摧残，正如荒野之树。希刺克厉夫努力地生存，抗拒着狂风暴雨，在被残酷地扭曲和摧残之后，便用丑恶对抗和报复这制造丑恶的冷酷环境。
三、善、恶、美、丑于一身，扭曲的心灵回归自然演绎人性的复苏 在小说中，艾米莉将全部的心血凝聚在希刺克厉夫形象的刻画上，这一人物寄托了她的全部愤恨、同情和理想。因此，她把希刺克厉夫的
爱—— 恨——复仇——人性的复苏定格为贯穿始终的一条红线，也是小说的精髓。艾米莉把希刺克厉夫设为一个被剥夺了人间温暖的弃儿，在老恩肖的宠爱和保护中，在辛德雷的皮鞭下以及实际生活中培养了强烈的爱与憎，饱尝了人生的残酷，也教会他懂得忍气吞声的屈服无法改变自己受辱的命运。于是他选择了反抗，由此他结识了他的忠实伙伴凯瑟琳，在共同的反抗中萌发了他们真挚的爱情。然而凯瑟琳的背叛及其婚后悲苦的命运让他彻底将满腔的爱化为无比的恨；凯瑟琳的死引爆了这腔仇恨火山。此时，爱即是恨，恨就是爱。从某种意义上说，为了抚平自己内心的创伤，希刺克厉夫比他的敌人更为残酷，因为这是人性被扭曲之后所产生的一种变态的反射。根据他的计划，他的儿子小林顿将成为另一个希刺克厉夫，哈里顿成为另一个辛德雷，而凯茜成为另一个凯瑟琳。林顿将同凯茜结婚，而哈里顿将像希刺克厉夫当年那样堕落。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希刺克厉夫这时已变成了一个战无不胜的恶魔。然而，这一切却从另一个角度折射出他的懦弱和不知所措。林顿并没有成为另一个希刺克厉夫，他的计划落空了。他承认这是一个“很糟糕的结局……我拼死拼活，竟落得这么个荒唐结局……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全在我的掌握之中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连掀掉一片瓦片的意志都没有了。”这种近乎疯狂的报仇泄愤，貌似悖于常理，却淋漓尽致地表达了他非同一般的叛逆精神，这是一种特殊环境、特殊性格所决定的特殊反抗。正如阿诺德·凯特尔所说：“希刺克厉夫的反抗是一种特殊的反抗，是那些在肉体上和精神上被这同一社会(指维多利亚时期的社会)的条件与社会关系贬低
了的工人反抗。希刺克厉夫后来的确不再是个被剥削者，然而也的确因为他采用了统治阶级的标准 (以一种甚至使统治阶级本身也害怕的残酷无情的手段)，在他早期的反抗中和在他对凯瑟琳的爱情中所暗含的人性价值也就消失了。在凯瑟琳与希刺克厉夫的关系中所包含的一切，在人类的需求和希望中所代表的一切，只有通过被压迫的积极反抗才能实现。” 他以为他死后不进入地狱而是进入天堂同凯瑟琳相聚。“我深信有鬼魂，相信鬼魂能够而且确实存在于我们中间。”“昨天晚上，我是踩在地狱的门槛上，今天，我可看到我的天堂了。”“我已经几乎到达我的天堂了。”很明显，他以为自己死后会进入天堂。对于一个意识到自己的罪恶却又拒绝悔改的人来说，这真是一件怪事。由此可见，希刺克厉夫的性格是矛盾的、复杂的和多样性的，在他的性格中既体现了善与恶的对立统一，又体现了美向丑的转化。当他看到年轻一代正重复他和凯瑟琳的经历，荒野中每日都有他深爱的凯瑟琳的哀嚎，对凯瑟琳强烈的爱，最后他的人性也得到复苏，心肠开始变软，灵魂也被魔鬼勾走了，去寻找他的凯瑟琳。从我们自身开始，从我们人性意识开始，许多哲学家如休谟等，便对人性有所研究，人性的伟大是不容摧残的，对人性应充满一种热爱精神，也体现了“人之初，性本善”，希刺克厉夫人性的复苏，也许是他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