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衫”当下视角
通过新视角探索《蒋兴哥重会珍珠衫》,这是冯梦龙出版的第一部话本小说集《古今小说》(即《喻世明言》)中的第一篇,列于“三言”之首,可见它在“三言”中具有开场作用。“三言”作为话本小说,采用的是说书人讲故事的形式,这主要和接受对象,审美意识有关。以前小说题材无非历史演义、英雄传奇、神魔传说、像这样进一步深底层平民撰写他们的日常生活琐事比较少,《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以这样浓重平民意识与市井琐事向我们展示小说的亲民色彩。
二、关于冯梦龙创作《蒋兴重会珍珠衫》的探讨
(一)关于这个创作,曾有论者认为冯梦龙是为了满足出版商的要求和读者利益而创作,这一被动性写作的事实曾引起文坛关于“三言”是改写话本旧作还是另创新作的论争。
1、这场论证其实是探讨“三言”中冯梦龙的自己创作达到多大的成分问题,学者对这看法不一,可谓众说纷纭,就让我们一一去揭晓。一种看法是冯梦龙只是对原有话本进行修修改改,删删减减,不能算是纯粹创作。另一种看法是冯梦龙毕竟为旧作注入了新的精神气息,是在前人记载基础上的“通俗演义”的一种创新。冯梦龙在“三言”中对原作进行情节、主题、结构方面的更新,应属于再创造。 根据文本事实情况而论,我觉得,后者的见解比较不失偏挬。
⑴ 经过我查阅大量史料得知,实际冯梦龙创造的过程一点也不比独立撰写来的轻松。冯梦龙受当时轻理学、重娱乐风气影响,年轻时追求自由自在、放浪不羁的生活风尚,“逍遥艳冶场,游戏烟花里”(王挺《挽冯梦龙诗》),并热恋当时的名妓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
⑵ 冯梦龙与妓女都有关系,后来与一个叫侯慧卿的关系非同一般,最后为何独恋侯慧卿并且有海誓山盟白首偕老之约?有学者认为:“侯慧卿美貌绝伦的外表固然让人赏心悦目,但更吸引冯梦龙的,还是侯慧卿
独特的女性人格魅力、善解人意的女性情怀,练达的人生阅历和从容的处世态度。”
⑶ 冯梦龙在妓院问过侯慧卿:“卿辈阅人多矣,方寸得无乱乎?”侯慧卿回答说:“不也 、于我曹胸中,自有考案一张,何乱之有?”或许正是这样一句独立人格的宣言,使冯梦龙对她由同情而生敬意,由敬意而滋生了爱情。直至冯梦龙35岁时,过惯了豪华奢侈生活的侯慧卿终究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嫁给有钱人,就像我们民国时候的陆小曼过着灯红酒绿的大上海夜生活,突然与徐志摩来到浙江老家过着安静闲适的江南普通生活她从意识里方式上都不是很习惯。
⑷一直在当时社会无论才情、气质内蕴都感觉不错的他,收到这样当头棒喝,他内心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此后他就怕触碰他内心深处的伤心点绝迹青楼。文人与青楼女子结欢,从古至今不胜枚举,我也查阅一些史料从中得之一二,像:白居易与樊素、小蛮,苏东坡与王朝云,周邦彦与李师师,钱谦益与柳如是,„„都曾留下佳话,唯独冯梦龙被妓女遗弃遭受心灵的重创,而且面对创痛,冯梦龙不思悔悟,以“畸人”(情痴)自居,仍然盼望着侯慧卿有回心转意的一天,为她写下了一连串情意缠绵的散曲。
2、一位具有“妓院美丽创痛”记忆的作家,如果将第一部小说集的第一篇小说安排为《卖油郎独占花魁女》或者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那倒是让我们平常人看起来顺理成章,花魁女后来选择了平民生活方式,杜十娘重情重义宁死不从富商,可以说都是对侯慧卿坚贞人格仍存幻想的心理踪迹的流露。马汉民写的小说《冯梦龙》就以“初识杜十娘”开头。为什么冯梦龙自己却在小说集第一篇里讲述了一个与妓院没有什么瓜葛的“珍珠衫”故事呢?
冯梦龙从侯慧卿身上体悟到虽然阅人无数而可以做到方寸不乱的新贞节观,使他对“珍珠衫”事件中的“通奸”情节有了一个全新的阐释。
(二)对“珍珠衫”的新视角
1.王三巧夫妻情
王三巧因丈夫蒋兴哥外出经商,一个人在家里感到寂寞、压抑,被徽商陈大郎买通薛婆设计骗 奸后,爱上陈大郎,在分别时拿出蒋家祖传宝物“珍珠衫”相赠。实际,王三巧并非水性杨花,并不是像《水浒传》里的潘金莲那样淫荡风性不检点,连薛婆也说她“甚是贞节”,她之所以甘愿与陈大郎“通奸”,有如下原因。
⑴夫妻长期分居造成的性压抑,容易导致性宣泄。
⑵封闭的妇女生活既无职业又无社交,加深了内心的无聊、空虚与孤寂,容易被人乘虚而入。
⑶薛婆老于世故,计策阴险,未经世面心地纯洁的王三巧很难逃脱布置严密的温柔陷阱,再加上薛婆百般挑逗,一步步激发她内在的“春心”,挑动了她最自然的情感。
⑷喝多了酒,“酒是色媒人”,醉态朦胧使她意乱情迷,情不自禁。 ⑸陈大郎也是个是个情场“色魔”,“走过风月场的人,颠鸾倒凤,曲尽其趣,弄得妇人魂不附体,技巧高明。有了这几条,只要不是阅历丰富免疫功能特别强或者枯水不兴心如死灰的人,都未免不会入其陷阱壶中。所以三巧的“通奸”,是一般市民的人性流露,不能以传统的风骚两字概括。
2.三巧与陈大朗之间纯粹属于逢场作戏麽
⑴如果说陈大郎追求王三巧是因为自己妻子不及她美貌而出于“好色”的话,王三巧在与陈大郎相处的过程中却萌生了爱意,以至于谈婚论嫁,甚至情愿收拾行囊随他私奔。或许在通奸开始,王三巧的确是出于情难自持,但随着深入交往,王三巧却将“性”与“情”挽结在一起,一方面体验性的快感,另一方面又寻求感情的慰藉。王三巧的性观念是以“爱”为底色的,当东窗事发被丈夫休掉时,她感到羞辱难堪,但不是因为受到传统道德价值观的谴责,而是与丈夫的四年恩爱和与情人的一年快乐生活,使她陷于爱的分裂的两难困境。她有感于夫妻恩爱所以总觉得良心上欠了丈夫,因此当她转嫁给吴知县后,遇到前夫有难,就不顾一切设法营救,最后感动了知县,得以与前夫破镜重圆。她这样有情有义女子我们后人不能对其诟病谩骂,她不像潘金莲东窗事发后急着杀武大灭口,像他这样蛇蝎狠毒妇人,即使我们刚开始对她遭遇曾怀有丝丝同情,但后来那种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行为的确让我们对她唾弃万分。 ⑵王三巧在行为上虽说“红杏出墙”,但是在内心中的“情”与“义”却始终贯之的,她在行为上“纵”与情感之“贞”并不矛盾,这样对人性复杂性多面性的摹写,不能排除是受了侯慧卿之类“贞妓”的启迪。冯梦龙虽然被侯慧卿所“伤害”,但他对侯慧卿的美好印象一直没有改
变,在他创作中会不自觉含沙射影的提及她。若以“高尚”的道德标准来衡量冯梦龙塑造的王三巧形象,王三巧的行为肯定为人所不齿,但如果站在普通市民的情感需求的角度来审视王三巧的所作所为,却会觉得王三巧的人生波折既无悖于自然的人性,又无悖于正常的平民心理,倒
是普通人性格命运的“真面目”。
三、当时社会的社会环境对作家创作的影响
虽然迎合市民趣味,在白话小说集里应该占有一席之地,但开篇谈妓女生活,虽然“香艳”,却不能与普遍的大众生活即时对应,从接受心理角度而言,与一开始就从平民生活切入,充分表达平民的价值取向与审美趣味,其效果是不同的。以平民生活及其婚恋观
㈠明末清初历史大转折的背景,既造成了理学向上的趋向,也裹挟着“异端学说”风起云涌之势,在高压环境下反而产生了对贞操观念的极端反动。
㈡《金瓶梅词话》可以看作此“极端”理念的典型演绎。曾经有伟大作家的引言中说了一句影响深远的话:“文学史,就其最深刻的意义来说,是一种心理学,研究人的灵魂,是灵魂的历史。”冯梦龙的深刻之处便在于将市民及其喜爱的俗文学当作人的灵魂学来看待,与“表现庙堂伦理和宗法泛神伦理为源头的中国正统文学的经典性”对立起来。
㈢出于对“烈女不事二夫”的陈腐观念的反叛,冯梦龙在“珍珠衫”故事里充分肯定了“再婚”的合理性,不仅三巧儿、平氏这样的平民女性不拒绝一嫁再嫁,蒋兴哥这样的商人不在乎娶已婚女子为正妻,就连饱受儒家侵蚀较深的吴知县也因为爱美色而娶三巧为妾,后又让其夫妻团圆,又几时计较过什么贞节?
㈣蒋兴哥那句“不拘头婚二婚,只要人才出众”的话道破了其中关窍,冯梦龙遵循的是“感情”与“美色”一体一用的相互关系,天下之人谁不爱美,大家常常耳闻能详的一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古时候一些伟大英雄也常说一句话呢:爱江山更爱美人呢。美色可以增添爱的激情,而感情却能产生爱的持久力,这活脱脱是一种市民的审美尺度。不过,在长期的民俗浸染中,文人虽受市民趣味的同化,但因其本身携带着精神内驱力,所以能对民间趣味作出“条件反射”,避免恶俗,而追求“才”“貌”双全、“情”“色”合一的艺术美感。本来,在名妓
身上,最能体现“色”“艺”的完美结合,这也是历代文人乐于和名妓交往的本源所在。
㈤虽然迎合市民趣味,在白话小说集里应该占有一席之地,但开篇谈妓女生活,虽然“香艳”,却不能与普遍的大众生活即时对应,从接受心理角度而言,与一开始就从平民生活切入,充分表达平民的价值取向与审美趣味,其效果是不同的。以平民生活及其婚恋观
加上冯梦龙自身的经历,选名妓故事作为开头第一篇也是情理中事,但与冯梦龙的创作宗旨不符。
冯梦龙开篇安排这样一篇文章既有对自己的遭遇的控诉,也有对当时主流思想的不满的外露与抒发。在当下就让我们换一个视角来重新审视这篇与当时主流文化格格不入存在道德嫌隙的一篇文章。让我们以更加人性的角度来公正合理的对其做出合理评判。
总结语:在明代那样贞洁得到空前强化的前提下,理学家就提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主流思想灌输给当时男性女性。明代的贞洁观的确很严格,不过不管在任何时代主流意识下都有道德嫌隙。有些为了生活而没有守节的落后分子是社会教化的重点对象。可是他们也是合理而大量地存在着,市民道德遵循的就是“自己活、也让别人活”.《蒋兴重会珍珠衫》就是其中一个杰出代表.
主要参考文献
[1]聂付生:《冯梦龙研究》,学林出版社2002年12月版,第203、39页。 游友基:《冯梦龙论》,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10月版,第251页。
[2]陆树仑:《冯梦龙研究》,复旦大学出版社1987年9月版,第16页。
[3]张敏杰:《贞操观》,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1988年8月版,第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