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有这样的焦虑:做一件事,碰到了障碍,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很怕别人问起自己时,说“不知道”。人是很怕说这个不知道的。
柴静的一段经历谈得特别好。地震期间,她去四川做节目,一直漫无目的,开始觉得太生硬,总找不到合适的报道角度。后来,她索性选择跟一对夫妻回老家杨柳坪。那是一对劫后余生的夫妻,已在地震中失去了儿子。柴静只是跟着,台里问她要拍什么主题,她回答说不知道。她说自己以前很害怕说“不知道”这三个字,到现在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策划案,一个主题,她会本能的后怕。可那次,她觉得,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说,生活,会自己长出来。她就那样在杨柳坪跟叶家人生活了七天。震后,停电停水,满目苍凉,几乎每家都失去了亲人,人们脸上都是漠然的表情,周围的一切仿佛不存在。叶氏夫妻有时说话,有时发呆,她就在一边帮着添点柴火,也不急,等着,陪着,摄相机一直在远远地开着……她说挺奇怪地想起一件毫不相干的事:铁凝三十多岁时遇到冰心,冰心问她:姑娘,成家了没有。她答没有。冰心说:嗯,不要找,要等。这句话她也印象深刻。真的是太好了。后来,他们就一直等在原地。她说,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的真实最终从片子里流淌出来。
也真是巧,就是因为这个“杨柳坪七日”的节目,我才知道了柴静。那个节目给我的印象太深。一直都淡淡的,谈不上过多的悲喜,有时只看到柴火的微光,男主人抽烟的沉默背影,还有天上的漫天星光,听到老人的歌声……隐忍而节制,没有一丝地震节目中的悲情和主弦律,然而,这却深深地打动了我。正如她说,不要找,生活会以她本来的面目呈现,你所需的,只是等。我记录了她说的一句话:雨下得又轻又细,深青的群山全被濡湿了。梨花浅白。空气里却是水滴和鸟叫。柴静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道:交给那个叫柴静的人。不要把她逼得太紧,也不要控制她,让她去。
看过另外一则故事,一个本来很有主意的人,在股市出现波动时,果断地抛出了大部分股票,然后袖手旁观,可是周围的人正是热火朝天地买进卖出,不亦乐乎,他坐不住了:我是不是该干点什么?这样闲呆着,肯定不对。于是,他又开始研究买进一些股,开始又忙起来,他觉得忙才是正常的状态,因为周围人都是那样。结果,股市开始大跌,如果不动,他会赚得盆满钵满。对的,我们通常不敢说不知道,不敢不做点什么。不敢就那样等着。呆着。不敢让自己去守个什么。因为,害怕错过点什么。
我对陈道明印象特别好,有那么两年,他感觉状态不好,什么也干不了,也没有合适的剧本,而他并不像其他演员那么急,非得一部接一部地拍,不拍就感觉不对,根本停不下来,他说,他真不急,不拍也没什么,那两年,他就躲在家里看书,与世隔绝,也不怕被别人忘了,但越是这样,别人越是没忘掉他,重新出马后,他拍了《康熙大帝》,气势震山河,那部剧我没看。但只是两部电影的两个小角,就非常不一般:《唐山大地震》的“父亲”,前阵子看到《一九四二》里他演的蒋介石,气场十足,没有表情,但举手投足都是戏,连背影都在说话。真好。底蕴深的人到底不一样。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就等着。生活,自然会以本来的面目呈现出来。
有时,敢等着,呆着,也是一种勇气和智慧。有时,人的定力就那么一下下。空白点你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