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坎坷人生
家父生于一九二四年五月二十五日,幼年曾在周至县圣学小学读书。一九四二年,年方十八,血气方刚,时逢抗战,家贫国难,有抱国兴家之志。经同学马芳柏介绍,得知原中国远征第五军为雪缅甸兵败、昆仑山之耻,在陕西补员,组建装甲兵团,号召有文化青年从军。自愿报名参加西安王曲黄埔分校装甲兵训练班,后编入装甲兵二团,曾随部转战于云南、中缅边境一带抗战四年。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装二团移防宁夏固原,途经武功时,思家心切,准假回乡。回家后,看到自己在外四年,尽忠报国,无有兴家之功,心灰意冷,不愿返回部队,立志帮父兄持家耕田。日记中写有“抗日烽火起狼烟,国难家贫日不堪,青年从军整四年,家贫倒不如以前”。道出了他当年不听家人、亲戚劝阻,拒绝走拉长工养家糊口之路的愧疚心里。
一九四六年,他以一个装甲车特种兵身份长期滞留在家务农,因家中兄弟们多,又难免壮丁之役。在壮丁统一集结蔡家村乡公所时,面对绳捆索绑的押向武功车站交兵,以自己参加抗战四年的经历,弹骇地方政府摊派壮丁的不公,以理拒争,无济于事。为免遭新丁之苦,只得向装二团发信告急,后装二团及时来人到周至县兵役局要人,他不得不二次返回固原旧部。一九四七年,内战爆发,装二团东调战场,
他预感生死难测,在火车行至马嵬坡时舍命跳车逃生。
一九四八年,家庭山穷水尽,逼迫将九亩好地当卖,先祖精神受到沉重打击,对人生失去信心,远出落入空门。家父长途跋涉华山、太白,找回先祖,并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作最后的赌注,以七石大米的身价出卖阿岔一富户壮丁,还了账债,赎回土地。临行他看到战局混乱,此去生命难保,留下辞言,“请爹心放宽,恕儿孝不前,为保寒门土,父子来世见”。含泪和周至县八百多名壮丁编入胡宗南陆军九十军,在临潼驻扎期间,听说要开往陕北打仗,和几个乡党商量连夜出逃,终因无法脱换服装,未能逃过三十六师路卡,被收容。
家父经历了从一九四二年青年从军抗日到一九四九年内战的八年在外闯荡时间,目睹国民党政府腐败,军界混乱,长官私吞军饷,士兵充当炮灰的现实,不愿为国民党卖命。于瓦子街战场混乱趁机逃生,一路乞讨回家。
解放以后,当他看到自己以性命保住的九亩田地随着土地私有制度的崩溃将要没收,一夜之间,继承祖业,农耕兴家的愿望彻底破灭,人生观发生了根本的转变,加之他一生接受先祖严谨的家庭教育和孺家尊孔思想的熏陶,喜爱书法文化,这种骨子里生就带来的土里土气的文人气息,导致他一生疏于农耕,以书为伴的生活方式与世代为农的家庭背景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而正是这种反差奠定了他一生清贫的生
活基础。
土改时期,经村民推荐,被工作队聘任填写马坊村各户土地证,无私奉献,任劳任怨。土改工作结束后,积极投身于扫盲运动,和村友冉崇廉先生筹办马坊村夜校识字班,夜以继日,睡寝忘食 。一九五七年,被李旺寨教区工会聘任为民办公助教师,曾在司竹小学,北淇小学任教多年,三年困难时期因家中缺劳申请离岗。日记中记载有“家中无劳受可怜,大锅领粮眼泪换,为求人前有尊严,辞职回家务庄田”。反映了当年困苦的生活处境。
像父亲这样一个当年在抗日战争时期对中华民族有过贡献侥幸活下来的人,受时代的限制,不但没有得到认可,反而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清理阶级队伍运动中以主要清理对象而沉冤。他遗憾时代对像他一样这类人的不公评价,沉痛的记入日记,“青年从军不顾家,多少英烈染黄沙,四年抗战谁知晓?苍天有眼说功劳,长工养家为自家,命运映红人生涯,报国兴家终无门,反被时代定罪人”。诗句悲哀激昂,反映真实。
在阶级斗争的年代里,凡事被冠以政治乌纱的大小事情,运动就会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来,恰如火山爆发的泥石流,在吞噬利齿的翻滚中堆积着惊险与灾难。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一旦被运动的潮水吞没,既就是你侥幸的活着,也会被碰得
头破血流,人鬼都不是了。待时代觉醒,当改革开放钟声鼓点敲响的时候,这些冰封在九泉之下的英灵也无法理解当年严酷的阶级斗争,政治倾轧的社会制度一下子步入到没有阶级区分的文明小康社会,只能从劫后余生的人们清明祭祖纸烧坟的火灰味,悉听追悼亡灵,吟唱引无数英雄竟折腰的挽歌,才有所明白,身处于阶级斗争浪潮的年代完全是一场恶梦,这恶梦带走了许多人的生命。这就是人类社会在发展转换过程中的历史现实。
今以此文,概论家父:
民族危难 抗日参战 家庭贫寒 舍命赎田 愚中有聪 大难逃生 人生罕见 忠孝两全 心底善良 性格温软 和谐邻里 憨厚诚谦 关心弟妹 礼让为先 生活低调 意境高宽 与母一生 同受可怜 抚养子女 心血劳干 执教八年 多有贡献 园丁辛酸 付之深渊 下爱子女 身教言传 衣食简朴 不乱花钱 喜爱书法 自幼精练 楷书对联 众口赞叹 一生一世 与书有缘 专研卜算 与人方便
步入耄耋 心宽体建 田园地边 多有照看 公益事业 舍得时间 建庙集资 奔走方园
其善之心 德传乡里 人神共仰 日月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