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茶馆:[千古茶圣-陆羽](电视剧本) - 范文中心

文学茶馆:[千古茶圣-陆羽](电视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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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南 渡

〖粗暴的喊声:“杀--!”

士兵的喊杀声。

马蹄翻飞。兵器撞击声。惨叫声不断。中间夹杂百姓哭爹喊娘的哀号。

画外音:唐天宝14年,即公元755年,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的安禄山及部将史思明起兵叛乱,15万大军渡黄河,攻洛阳,威胁长安。唐玄宗急召各地人马起兵勤王,自己带着杨贵妃仓皇出逃至四川。这就是著名的“安史之乱”。一时间,中原大地狼烟四起烽火连天,人民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纷纷向长江以南逃难。年轻的陆羽随着逃难的人流,也踏上了这片南方的土地。

〖水声。桨声矣乃。船家:“到了到了。”搭跳板声。杂乱的脚步声。百姓互相安慰、亲人呼唤声。渐隐。

〖清晰的脚步声。鸟鸣声。乌鸦叫声。

陆:(自语)不知这是哪里了?眼看太阳快落山了。

〖脚步声由远而近。扁担沉重的吱呀声。

陆:老人家,晚生有礼了。借问一声,这是何方地界?

老:这里是湖州城西十五里的杼山,归湖州府管辖。你也是从北方逃难来的吧?

陆:(长出一口气)总算到湖州了。老人家,天快黑了,不知附近可有投宿的地方?

老:山乡野外,哪有什么客栈--不过你从这儿往前走,不到三里,看,就那个山上。那是杼山。上面有个妙喜寺,可以到那儿去借宿一晚。

陆:如此多谢老人家了。

〖扁担吱呀声渐远。乌鸦声又起:“刮--刮--”。

禅寺晚钟幽扬,由远而近。木鱼声渐起。

脚步声。扣打门环声。开门声。

僧:陈弥陀佛。施主有何贵干?

陆:小师父,小生有礼了。在下是逃难来本地的,人生地不熟,眼看天黑了,无处投宿,请师父行个方便,借宿一晚。明早香火钱一定不误。

僧:善哉,出家人慈悲为怀,哪里还要赖施主的香火钱。只是我家师父访友未归,要不,施主先用些斋饭--你一定还没吃吧?等师父来了,回禀一声,你看如何?

陆:有劳小师父了。请。

〖碗盏叮当声。

钟声。清脆的木鱼声,罄声。铃声。诵佛声。

陆:多谢小师父。(自言自语)到底是佛家清净之地。阿弥陀佛。(慢吟)身为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何处染尘埃。

皎:(由远而近,高声吟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无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善哉善哉,不知何方高士驾临小寺,请过来一叙!

僧:师父回来了。施主,这位是本寺的皎然大师。

陆:皎然大师--噢!久仰大中,幸会幸会。小生有礼了。

皎:善哉,出家人随遇而安,浪得虚名,让先生见笑了。不知先生贵府何处,如何称呼?听口音,像是湖广一带人氏。

陆:在下陆羽,字鸿渐,湖北竟陵人氏。只因北方战乱,不得已,逃难至此,天色已晚,无处投宿,妄投宝刹借宿,来得鲁莽,还请师父海涵。

皎:先生过谦了。用过斋了吗?

陆:用过了。

皎:出家人粗茶淡饭,先生多担待。徒儿,帮先生整理客房。陆先生,既来之,则安之,请到贫僧禅堂用茶。

陆:多谢大师。

〖脚步声。风声。草虫鸣叫。夜鸟叫声偶起。

茶碗叮当。冲水声。

皎:先生请用茶。

〖喝茶声。茶碗声。

陆:(沉吟片刻)--嗯,好茶!真正好茶!(再啜一口)师父真好口福。假如没猜错的话,这一定是今年雨水前采摘的茶叶,茶味相当纯。

皎:(惊奇地)--噢?你先生真能尝出来?这是贫僧老家长城县顾渚山的茶叶,贫僧今天方才弄到正是今年雨水前采的。先生真好鉴赏力。

陆:(自言自语)好茶。依我看,其味不在碧螺春之下,其甘甜醇厚,还在碧螺春之上。好茶!〖茶盏声。(惊叹声)好茶具!这是真正的越州瓷。胎薄如纸,色青如玉--师父一看就知道是个懂茶的高人,佩服佩服。

皎:(又惊又喜)陆先生不得了!对茶事竟然如此精通,贫僧还是头回遇上。如不谦唐突,请先生赐教您的家学渊源,一定大有文章。不知因何流落至此啊?

陆:大师过誉了,小生只是爱好而已。晚生流落至此,是为了寻找一位故人。唉,说来话长。小生不幸,自幼不知生身父母为谁,乃是湖北竟陵龙盖寺主持智积禅师捡到的弃婴。因我年幼,智积禅师将我寄养在山下李老先生家中。李老先生待我如同亲生一般,抚养我长大,供我读书。不想在我九岁时突发变故,李老先生举家南迁,将我寄养在龙盖寺中,原先说好过一段时间来接我,不知何故没有了下文。我想念义父义母,又受不得寺中的清苦,就逃出了龙盖寺,在一个戏班里演丑角混口饭吃。在河南演出时,遇上了竟陵太守李齐物大人,蒙他亲睐,将我留了下来,送我到火门山邹老夫子处学艺。学成后,本想去寻找李大人报答知遇之恩,谁知正逢安史之乱,路途凶险,朝不保夕,无奈只能随百姓逃难一路南来,继续寻访义父家人,听智积禅师说,义父原是湖州人氏,因此流落到此。唉,想我陆羽,竟如秋风中的一片孤叶,随风来去,无有定所。天地之在,竟无有陆某容身之地!

皎: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天地有常,人生无常。陆先生也不必太过伤心了--只是,先生颠沛流离,怎会于茶事如此精通?贫僧实在不解。

陆:不瞒师父,义父平生独爱茶,平日里他老人家所有的茶事都由小生担当,小生因此得以自幼学习茶事。回龙盖寺后,又多年为智积禅师烹茶煮水,于此道也略有所知,自己也比较喜欢。后在外流浪,好的差的也见了尝了不少。李齐物大人、火门山邹老先生也都喜欢饮茶,每有茶事,都是小生亲手侍奉,谈不上精通,粗通而已,师父见笑了。唉,也不知我义父一家如今是否在湖州?大师可知本地有李姓人家?

皎:湖州是江南大郡,张王李赵多得很。先生初到此地,孑然一身,依贫僧看,不如先暂时在小寺落脚,贫僧敬佩先生的博学广记,也好早晚请教一二。至于先生的义父一家,可以托好友们及徒儿们打听仔细,再作主意,你看如何?

陆:小生初到,得遇大师相助,三生有幸,只是相扰贵寺了。

皎:说不上。陆先生,天色已晚,旅途劳顿,早些歇息吧,阿弥陀佛。

陆:多谢大师。

〖草虫鸣叫,夜已深。三更的更鼓声,幽缓的箫声渐起。

陆:(低吟)不羡黄金 ,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箫声再起。草虫声。渐隐。

〖清脆的鸟鸣声,此起彼伏。悠扬的钟声。晨起的牧鸭人唤鸭声:“喽喽喽--”鸭子的叫声。

皎:陆先生,昨夜歇息可好?

陆:有劳大师挂念。这山间古寺的清晨,空气清新得很呢(深呼吸)。

皎:陆先生想必是头一回到江南吧,秀水明山,先生以为如何?

〖女声独唱《采莲曲》。

陆:(低诵)“汀洲采白苹,日暖江南春。洞庭有归客,潇湘逢故人。”自古江南佳丽地,风物独美,钟灵毓秀,人杰地灵,而且此地也适宜生长好茶树,小生至此应好好探究一番,方不负江南美意。

皎:说到好茶树,贫僧故乡长城县离此不远,好茶园不在少数,年年向朝廷上贡,只是,苦了当地茶农们。唉--“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为政者只知自己享乐,不顾百姓生死,才致如今的中原大乱,不知几时能安宁--先生可知昨日贫僧到何处去?

陆:鸿渐不知,请大师明示。

皎:(感叹)贫僧故乡长城县盛产紫笋名茶,每年均向朝廷上贡几万两。每年到了采茶季节,茶农们一家老少不得不舍弃农事上山采茶。茶园里的好茶叶不够,只好到崇山峻岭陡坡上去采摘充数。为采一两好茶叶,钻荆棘,攀悬崖,脸上、身上、手上都擦破了,鲜血淋漓--这倒是小事,一时不慎,还容易失手坠落山涧。去年一位姓沈的老茶农正是从崖上跌落,摔断了腿,至今未愈。农家贫寒,又无钱医治,贫僧粗通医术,凭着出家人的慈悲为怀,采些草药权且代为医治,昨日又被他们请去看示,唉,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陆:(深有同感)“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说得一点也不错。宦风不淳,民生日艰,不知到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呵。

〖远远地有人在高诵《渔歌子》,声音乐观豁达,由远而近:“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陆:(由衷赞叹)好诗!真正绝妙好辞,不知是哪位高人?

皎:(笑,高声地)老朋友别来无恙?有朋自远方来,快过来一叙!

张:(爽朗地)皎然大师,多日不见,一向可好,是哪位贵客远道而来呀?

皎:来来来,贫僧引见,这位是湖北竟陵陆羽陆鸿渐先生,陆先生对茶艺深有研究,贫僧已领教过了,堪为当今奇人。陆先生,这位是--

张:(爽朗地)在下烟波钓徒张志和。鸿渐兄远道而来。幸会幸会,不妨在此多住几日,也好朝夕相见,共享这大好河山。

陆:(大惊)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张志和先生竟然在湖州逍遥自在。幸会幸会。

张:逍遥自在?张某人已经是废人一个,区区小民,不逍遥还能干什么?

皎:烟波钓徒已在此隐居一年多了,每日里泛舟西塞山下,与白鹭为伍,与流水作伴,诗酒留连,倒也自在。来来来,世外高人光临小寺,贫僧只有香茶敬客了“山僧待客无他物,唯有窗前片碧云”。徒儿,上茶。陆先生,请坐。

陆:听说张先生--

张:(打断)别先生不先生的,叫我张志和吧,咱们之间不用客套,是吧,大和尚?

陆:听说志和兄与颜真卿大人乃是莫逆之交,因何也隐居于此呀?

皎:(打趣)是呀,当年的翰林学士,左金吾参军,如今成了打鱼的,有失体统,是何道理?

张:(很颓唐)唉,老天无眼哪。颜大人多好的人,忠心秉政,刚正不阿,当今圣上面前还有几个像他这样的大臣?谁知朝廷内尽是杨国忠之流奸佞当道,蒙蔽圣上视听,为官的只知自己享乐,不管民间疾苦,还向圣上虚报民情,粉饰太平。安禄山贼子拥兵自重,早有反意,颜大人奏本直谏,反被小人馋言相害,屡次倍受排挤。圣上误信馋言,将颜大人贬出京师。张某人一向敬重颜大人为人,向来以颜大人为师,在朝时也多次随颜大人奏本,如今颜大人遭贬,张某人决不与奸佞小人同道。兔死狐悲,既不能进而治国平天下,喝喝酒,做两句歪诗,倒也清净。别说我,和尚,你不也是谢灵运第十代子孙,怎么也做了和尚了?

陆:(更惊奇)想不到大师竟然是谢家后人!

皎:不必说起,不必说起。倒侮没了先人。倒是志和人在江湖,心忧社稷,如今叛贼作乱,国不安宁,纵然江南再清净,心中也不会清净的。

陆:在下一路南来,闻听颜大人正在平原县一带举义兵,联络四周的州县奋起杀贼,实在令人可敬可佩。

张:(叹气)唉--,我是帮不上忙了。算了算了,国家大事,不是你我一两句话就说得清的--既然鸿渐兄清通茶事,张某人倒想恭听一二。

皎:陆先生昨晚一两口便能品出贫僧家乡的好茶,一眼就能认出这套越州青瓷,实在是贫僧所见的奇人。

张:(好奇地)鸿渐兄慧眼识名茶,张某故园在婺州,不知那里茶叶如何?

陆:小生初到湖州,婺州未曾去过,得闲时定到婺州查考一番--婺州茶小生也曾见过尝过,据小生看来,若比湖州茶叶,还是逊一筹的。

张:(把玩茶具,清脆的叮当声)鸿渐兄认为这套越州青瓷茶具,不知好在何处?张某在长安时,曾收到一套刑州茶具,洁白如玉,据说也是当今名品,不知与越州青瓷相比,孰优孰劣?鸿渐兄请指教。

陆:志和贤兄过谦了,指教谈不上,鸿渐瞎说罢了。论茶具,当今除了这越州窑的青瓷、刑州窑的白瓷,还有寿州窑的黄瓷、洪州窑的褐瓷、耀州窑的黑瓷等等,但是并不是都能作茶具的。好茶叶沏出的茶清新碧绿,需要相应的茶具来衬托。寿州黄瓷沏的茶,颜色不是绿的,而是略带一些紫色;洪州褐瓷和耀州黑瓷沏的茶颜色发乌发黑,很不纯正,所以这些都不适合作茶具。刑州窑是白瓷,比那些都更能显出茶的本色来,但是总去不掉那一点点红的颜色,越州窑是青瓷,更能把茶的绿色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有人把越州窑和刑窑作了比较,刑窑瓷像白银,越州瓷就像碧玉;刑州瓷像雪,越州瓷像冰。因此说越州青瓷比刑州白瓷要高一筹,特别是像这种茶具(茶碗叮当声很清脆),你们仔细看:上口不是向外卷出来,底部却向外略卷,这样就有利于保持茶的清香,每盏茶大约是半升左右,正合一个人的饮茶量。古人也这么说的,晋朝的杜毓就说过:“器择陶拣,出自东瓯。”,说好茶具出自东瓯,东瓯就是越州嘛。

张:(惊叹不已,鼓掌)哎呀呀,鸿渐兄奇才也!张某人平生闻所未闻,今日大开眼界、大饱耳福!--鸿渐兄,不要走了,在湖州多留几天,咱俩好好聊聊。过两天我去钓几条鳜鱼让你尝尝鲜,莼菜美酒,谈宴永日,你看如何?大和尚是吃素的,没他的份儿。

皎:(玩笑)谁说不开荤?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陆先生一两天还不会走,他是来寻找他的义父一家的。今天一早贫僧已经让小徒们下山打听去了--烟波钓徒,你不是常去城里吗,帮着陆先生打听打听,有没有从湖北竟陵迁来湖州的李姓人家?

张:(迟疑地)不大好找。张某人到湖州也不过一年多,城中李姓人家又不和--鸿渐兄,不知令尊义父大人尊号叫什么,家中还有什么人,张某人也好去多打听打听。

陆:(为难地)小生离开义父时才九岁,义父名讳我也不大清楚,像是叫李公儒。家中,还有--(犹豫地),还有一个小女,名李冶,字季兰,与我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如今不知是否还在?

张:(打趣)噢--怪不得千里迢迢一直找到湖州来。原来是还有个青梅竹马--(突然想起,自言自语)李冶?李-季-兰?名字好熟。是谁呢?

陆:(急切地)志和兄知道兰儿的下落?快告诉我!

张:(自己琢磨)李-季-兰--,噢--想起来了!皎然大师,还记不记和今年五月岘山诗会上那个慧真道姑?就住在湖州南门外云巢山下的白衣观那个,她的俗名好像叫李季兰。(又怀疑)不会吧?怎么出家了呢?

陆:(急切,又怀疑)怎么,兰儿出家当道姑了?怎么会呢?义父呢?家里其他人呢?怎么会出家的呢?志和贤兄,不会搞划吧?到底怎么回事,啊?

皎:阿弥陀佛,善哉。鸿渐暂且不要着急,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也是有的。依贫僧看,你初到湖州,人地生疏,你自己去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来,不如在小寺听信,此事就委托张志和帮你去打探清楚再告诉你。志和为人一诺千金,必不负鸿渐之托的,你说呢?

张:(郑重地)鸿渐兄莫急,且在此安心歇息等候,张某这就去作一回青鸟使者--告辞。皎然大师,告辞了。

陆:(感激地)如此有劳志和贤兄,小生不胜感激之至!(又感慨又高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想不到竟在这里--兰儿!总算快见到你了!13年了!--(又怀疑地)你怎么会出家成了道士呢?真的吗?

皎:鸿渐,你看你快要着魔一样。来来来,小寺后面还有几株贫僧栽的茶树,你不想看看吗?--嗯?没听见?鸿渐!(高声地)陆鸿渐!

陆:(沉浸在思考中不能自拔,猛然醒悟)--啊?叫我?大师?

皎:(哈哈大笑)你呀。随我来吧!

〖欢快的笛声。

第二集 情 殇

〖鸟鸣声清脆。禅寺钟声幽扬,从远处传来。

旁白:陆羽漂泊来到湖州,结识了唐代诗僧皎然和诗人张志和,并得知了一些有关义父及李 冶的下落,因此,陆羽暂时在湖州落脚,继续寻找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李冶李季兰。

〖清脆的磬声。远处女声《渔歌子》悠扬。

茶碗的叮当声。

陆:(自言自语)义父,兰儿,你们到底还在不在湖州?鸿渐来找你们来了。

张:(声音由外而进)鸿渐--!,鸿渐,说吧,这一回你怎么谢我?

陆:(急切地)这么说张兄打听到兰儿的下落了?她在哪里?她真的当道姑了?

张:一点不错。我到白衣观去找慧真道姑打听,观里师傅说她病了。我问她们,慧真道姑 是否俗名叫李季兰,是湖州城里李家之人,从湖北迁来,师傅们说正是,因为家道破败,举目无亲,才当了道姑,原先住在城中开元寺前的。这一回,打听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可惜,怎么当道姑了呢?

皎:慧真仙姑数月前在岘山诗会上贫僧曾遇上过,才思敏捷,出口成章,是个名副其实的才 女啊。

陆:(失神地)兰儿成了道姑了……不行,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张兄,快告诉我,兰儿在哪里,白衣观在哪里?我要去见她。

张:鸿渐兄不要急,白衣观离此不太远,你看,就在那儿──

【悠扬的古琴声。女子的咳嗽声。

师太:慧真,你病没好,就不要弹琴了,等好了再弹吧,快吃药。

李:(咳嗽)师父,谢谢您。我只是有些头疼,不碍事的。(又咳)

师太:慧真,你整天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怎么不生病呢。过去的那些烦心事,过去了就让 它过去吧,不要放在心上,若是念念不忘,岂不是自己折磨自己吗?

李:多谢师父好意。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轻声缓缓地吟)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 人有情。别后相思人如月,云间水上到层城。

陆:(在外面喊)季兰!季兰,你在哪里?兰儿!

师父:谁在外面喧哗?

小道姑:师父,这位施主吵着要见季兰师姐,我们告诉她师姐病了,可拦不住。

李:(不解)谁想见我?我家已经没有人了。

陆:(忽然闯入)季兰!兰儿!

小道姑:施主不好乱闯!

陆:(深情地)季兰,兰儿,我可找到你了!

李:(疑惑)你是--

陆:(又喜又悲)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陆羽陆鸿渐啊!你看你看,这额头上这块记,你还记得吧?

李:(失声惊叫)鸿渐--!

陆:(大喜过望,热泪盈眶)是我!兰儿,我总算找到你了!十三年了,我找你找得好苦啊!(失声痛哭)

李:(哽咽失声)鸿渐,没想到,你我还能相见。我一直以为,今生今世,你我都见不到了 呢!(哭,咳嗽)

师太:慧真,这位施主是--

李:(解释)师父,这位是我的义兄陆羽陆鸿渐,家父在竟陵时收养的义子,我们已经失散十三年了,没想到--(又激动得哭了)

师太:(感慨)善哉,劫后余生,兄妹相聚,老天有眼,真乃幸事。唉--,徒儿,我们走 吧,让他们兄妹说说离别之情吧。陆施主,慧真病未痊愈,施主不要让她太伤心了。

小道姑:是。

陆:(又喜又悲)兰儿,不要哭了,我们难得相见,高兴才对。你怎么当道士了?义父呢?

李:(哽咽)世事变迁,岂是人能预料?自从迁到湖州,原想置办田产,安顿好之后就来接 你,谁知爹爹过于操劳,一病不起,从此缠绵病榻十年,最后还是丢下我去了。(哭)

陆:(感慨不己)可怜义父辛劳一生,竟抛下你我而去,为儿不孝,竟连一枝香都没为他老 人家烧,一个头都没给他磕。明日我定要到义父坟上去祭奠。兰儿,还记得竟陵城外西江岸边的日子吗?

【闪回。老鸹的叫声。一屋子小孩吵吵嚷嚷嘈杂的声音,高一句低一句。

老塾师严厉的咳嗽声。拍桌子声。瞬间安静下来。

塾师:(严厉地)不好好学圣贤书,就知道贪玩。打开书,念--

众小儿:(声音七高八低,七长八短,拿腔拿调)“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星隐曜,山岳潜行……”

塾师:(戒尺拍打桌子)停!停!

【读书声戛然而止。

塾师:怎么不见陆羽与李冶?哪儿去了?

一小儿:(怯生生地)他们,嗯,到江边,玩去了。

【众小儿起哄。

【哗哗的流水声。水鸟的叫声。轻快的音乐起。

两小儿欢快的嘻笑声。“鸿渐!等等我!”“追不上,追不上!快呀!”

李:鸿渐,我们逃学,老师一会儿会不会告诉爹爹?

陆:那个糟老头子,除了教我们念千字文别的什么也不会。别理他。你看我,扔得远不远? (用力状)嘿--!嘿--!(石子落入水中,清脆的声音。)

李:鸿渐,你看那鸟儿,是鸿雁吗?

陆:(还用力扔着石子)不知道,不大像。现在的季节哪有鸿雁?秋天才会有。

李:鸿渐,你真的是在江边被捡到的吗?真的有鸿雁为你遮荫挡雨吗?你额头上的黑记不是 被鸿雁咬的吗?

陆:(想了一会)是的。智积禅师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说,下雪天下山办事,在江边听见有小孩哭声,看见黑黑的一堆,走近了,看见几只鸿雁张着翅膀用羽毛为一个小孩遮风挡雪,那孩子就是我。禅师就把我抱了起来,我身上有一张纸条,说我有三岁了。

李:所以你叫陆羽陆鸿渐。你躺在雪里,不冷吗?

陆:不知道。我太小了不知道。好象,不太冷吧。

李:鸿渐你太苦了。雪里会冻死的。

陆:(不以为然)不苦。后来智积禅师就把我抱到你家,我一到,就和你抢东西吃,还记得吗?李:听娘说,你那时饿得像狼一样,连着喝了两碗粥还不够。

陆:幸亏爹和娘都是好心人,收留了我,把我当了儿子,不然,谁整天陪你玩?只是娘过世 了,除了爹爹,我只和你好。

李:(低低地)鸿渐,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大概要回老家了。

陆:(不解)回老家?什么老家?

李:你怎么忘了?我们又不是本地人,是南方人,老家在浙西的湖州。娘去世后,爹爹一直 就想把娘的灵柩移回老家去。这两天我听爹爹好象在准备这件事。

陆:(兴奋)真的?我们要回湖州了?你去过没有?

李:我也没去过。我出生在竟陵。不过听说湖州很美,有很多桃花,很多小桥,还有太湖莼 菜、鳜鱼、大螃蟹,很好吃的。

陆:(憧憬)太好了!我可以好好吃一顿了--你说得我都有点馋了,想吃东西吗?

李:(好奇)什么东西?你身上什么都没有。

陆:(狡黠地)看,上面就是龙盖寺,寺后面有一块红薯地,里面的红薯又大又香。快走, 我们去弄几个,又吃又玩,好不好?

李:(犹豫)爹爹说偷吃东西不好。吃生红薯要闹肚子的。

陆:(不以为然)怕什么?我们又不多吃。快走(声音渐远)

李:等等我!

【杂物落地声。嘎吱嘎吱的声音。两人小声:“轻点!”“别让人看见。”“看见没 有,那就是红薯秧。”贼忒兮兮地笑声。翻弄杂物的声音。“看,这么大!”“嘻嘻。” 脚步声渐近。有僧在问:“谁在那里?”

陆:不好,有人来了,快走!

僧:陆鸿渐?又是你。正好,李施主也在这里,快进去吧。

陆:(低声)坏了,义父怎么在这儿?

李父:(和大师说)如此就有劳了。(向两小儿,略带责备)你们俩个,不读书,跑这儿 来干什么?还弄一身泥,快掸掉。

李:(低声地)爹爹,我--

陆:(抢过话头)义父,是我不好,带头逃学的,不怪兰儿。要打,就打我吧。

李父:(感叹)唉,你们这俩孩子,真不懂事。--算了。鸿渐,过来,为父有一件要 事要和你说。

陆:义父。

李父:鸿渐,你娘过世已经快半年了,俗话说落叶归根,我们又不是本地人,因此,我想 过两天,就把你娘送回老家湖州去。

陆:(兴高采烈)响--回老家了!兰儿,我们回老家喽!

李:噢,我们一起回老家喽!

李父:鸿渐,为父是要回老家,但是,你,暂时不能一起去。

陆:(大感意外)啊?不要我?--为什么?(有哭音)义父,你不要我了?

李:(恳求)是啊爹爹,带鸿渐一起走吧,好不好?

李父:(动感情)兰儿别哭,鸿渐别闹,为父怎么舍得抛下鸿渐呢?你娘走了,如今为父 就只有你们俩了,为父怎会不要鸿渐呢?鸿渐,不要哭,听我说。为父也慢慢老了, 这次回湖州,就想在湖州安个家,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忙得很。

李:那又不妨带着鸿渐一起,还可以让鸿渐帮帮忙呢。

李父:你知道什么?这一去就再也不回来了。鸿渐,你要知道,你毕竟不是为父的亲生子, 是为父领养的。这几年,为父和龙盖寺的师父们也一直在打听你的生身父母的下落。骨肉情深呵,为父想,当初你亲生父母抛下你也实在是迫不得己,谁真的愿意撇下自己的 亲生孩儿呢?万一哪一天,他们又来打你,却找不到了,岂不是又伤了他们的心吗?

陆:(赌气)我哪儿也不去,就跟着义父。

李父:不许耍小孩脾气。再说又不是为父从此不管你了。我已经和智积禅师说好了,为父 和兰儿先回湖州,安放你娘的灵柩,置办田产,你先暂时在龙盖寺里跟智积禅师过一段 时间,一边也等等你的亲生父母是否会来找你。等为父在湖州所有事情安排妥贴后,再 来接你回湖州,到那时,如果你亲生父母还未来找你,那就是天意如此,鸿渐理应做我 的儿子。鸿渐,为父这样安排,也是苦心一片,希望你能理解。

李:爹爹,我也不走,和鸿渐一起住在寺里,到时候,你一块接我们好不好?

李父:兰儿,其实为父的确也不想带你一起走,只是女孩家,住在寺里,实在不大方便, 因此才带你先走,回头再来接鸿渐。

李:(无奈地)爹爹。(抽泣)

【风声。流水声。马嘶声。杂乱的脚步声。家人的吆喝声。二胡曲《望春风》。

陆:(带着哭音)义父,你可一定要来接我呀。不要忘了我。

李父:(安慰)鸿渐别哭,为父一定会来接你的,乖,待在寺里,很快就来接你,啊?

李:(哭着)鸿渐,鸿渐,我等你,你快来吧。

【车夫的吆喝声。马蹄声。车轮滚动声。乌鸦叫声。凄凉的箫声起。

陆:(哭着高声喊)义父!兰儿!你们一定要等着我,一定要来接我!义父!

【闪回。李季兰的抽泣声。

陆:(动感情地)你们走后,我一直等,每天在山顶张望,远处跑过来的每一辆马车,都好象是来接我的,看得我眼睛都酸了,总也盼不到你们。我一直想,义父每天晚上没有我给他送茶,他渴不渴?兰儿没有我作伴,一个人孤单不孤单?是不是真的把我忘了呢?

李:(哽咽)没有忘,爹爹和我都没有忘。到湖州,我整整哭了一路。没有人和我抢东西吃,也没有人再和我一起玩。等到了湖州,发现比竟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熟人都没有。爹爹一个人跑东跑西,安葬了我娘,又四处看地皮,买房子,最后才在开元寺前买下一所旧宅。原想着,安顿好了,赶快来接你回去,(又哭)自从娘死后,爹爹身体一直就不大好,结果由于过于劳累,那年冬天开始就病倒了,在病床上还一次一次地提起你,爹爹说,天冷了,不知鸿渐是不是冻着,有棉衣没有,一定,一定等急了……

陆:我怎么不急?外面白雪纷飞,北风怒号,我看着窗外,想着义父兰儿到底到了湖州没 有。智积禅师为了分我的心,让我帮寺里师父们烧茶。我捧着茶壶,想着什么时候能再 为义父伺奉茶水?

李:转眼到了第二年,爹爹的病情一点都没有好转。城外的桃花早就开了,但我从没有去看 过,整天在爹爹病榻前守候。慢慢地,连着几年,积蓄花完了,请不起大夫了,也没钱 再雇家人,还借了不少高利贷,债主每隔几天就上门来催讨欠款。第四年,爹爹狠了狠 心,把家中仅存的值钱之物变卖了,把房子也变卖了,搬到西门外的几间小屋安身,总 共凑了两百两白银,留下一部分当药钱,其余的托了一个邻居介绍的老实人,让他到竟 陵去接你。爹说了,不要等到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谁知,那个老实人拿了银子,从此 就再也没有下落了。爹爹望眼欲穿,连着两年人没等来,安禄山又造反了。兵荒马乱的,爹爹又气又急,病情一天天地加重了。

陆:(愤怒地)一定是那个所谓的老实人卷了钱逃走了。清酒红人面,黄金黑世心!人心 难测呀。我在寺里整整住了五年,帮着寺里放牛。到了城外的学堂,听着里面的读书声,我在外面哭。哭着哭着就分了心,牛跑了,回到寺里,被寺里的师父们骂了一顿,说估计你义父也不会再来接你了,不如干脆当和尚算了。我说义父一定会来的,你们瞎说。他们就都不高兴了,经常骂我。我呆不下去,就想着逃出去。一天夜里,我偷了几个干馒头,逃出了龙盖寺。到了外面才想起不知道湖州在什么地方。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你们呢?人小,又没钱,没几天就差点要了饭。幸好一个江湖戏班好心的班主看我识得几个字,就收留了我。有一回唱堂会,遇上了竟陵太守李齐物李大人。他见我知书明礼,又烧得一手好茶,问明我身世后,非常同情,出钱送我到火门山邹老先生那里一边学习,一边研究茶道。李大人一片心意不好辜负,只能先到火门山。一学,就是三年。安禄山造反,中原大地兵荒马乱的,书没法读了,我一想,离开义父和兰儿已经十三年了,不知他们还在不在湖州,不如到湖州寻访寻访。一路到来湖州,幸好借宿妙喜寺,结识了皎然大师和张志和,才打听到你的下落,可是,可是,你,你--竟然……!(哽咽失声)

李:(失声痛哭)我实在没办法……

【闪回。风雨声。凄凉的二胡声。

李:(哭)爹,你醒醒。爹,快醒醒啊,快看看我,爹。

李父:(病入膏肓,奄奄一息,悠悠醒来)--兰儿……

李:(哭着)爹,你醒了,我扶您起来。药熬好了,吃药吧。

李父:……怎么,还,还有钱,买药?不是,早,早就没钱了吗?

李:爹,我把娘留给我的耳环、手镯全都当了。

李父:兰儿,你娘留给你的,东西,怎么可以,去当呢?

李:爹,我只要你病好,把我卖了都可以。

李父:(有气无力地苦笑)傻孩子,爹怎么舍得,卖你呢?兰儿,不要哭了,爹看来,不 行了。

李:(大惊)爹,不要吓我,你不会死的,你说呀,是吧?

李父:(凄凉地笑)人哪有不死的呢,只是我不放心,不放心你,还有不知下落的鸿渐。 (自责)唉,我是怎么做父亲的?鸿渐,多好的悟性,和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多好的 一对,结果--唉,他下落不明,把你也耽误了。我,我是怎么当爹的噢。

李:爹,兰儿不嫁,兰儿要伺奉爹,鸿渐也不会有事的。爹--

李父:(声音渐弱)兰儿,叫我怎能放心,我,怎么有脸去见你的娘呵。

李:(哭声)爹,不要说这样的话,爹,(突然发现)--爹!!(声嘶力竭)爹--!

【二胡声大作,风雨声大作。

【闪回。李季兰的哭诉。

李:(抽泣)我把爹和娘合葬后,整整哭了一夜,我真想跟着爹娘一起去……从今以后,除 了生死未卜的鸿渐,和这张留下来的琴,这个世上我再也没有亲人了。我都20了,人家 的闺女早已出嫁,我呢--生活又没有来源,街坊邻居人前背后地说闲话,地痞泼皮整 天在我家门前惹事,我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这个世上已没 有我存身之地了,你说,我不当道士还怎么办?(哽咽)我不逃到这山里,我还到哪里去?(说不下去)

陆:兰儿,现在好了,我来了,今后,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我再也不走了,你说,好不 好?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好不好?

李:(抽泣不语)……

陆:(激动急切地)你倒是说话呀?好不好吗?

李:(止住悲声,无奈地)鸿渐,你别怪我,如今我已不是平常人了,不能再和你……

陆:(打断)当道士又怎么了,这有什么要紧的?

李:(冷静地)鸿渐,我知道你的一片心,我谢谢你。你的心意,我懂。我已经万念俱灰了。你我都已经不是当初在西江边上玩水的鸿渐和兰儿了,我没有立足之地,你又能比我好多少吗?有你在湖州,别的不说,起码,总算有了个亲人,你看我的病也好了许多吗。 我知道,我些年你受了不少苦,我们都折腾不起了。我只求你,别再离开湖州了,至于 我和你,唉,就这样吧,还想怎样呢……(悲从中来)

陆:(激动,急切)我再也不走了,但是,但是,真的,你,我,(声音颤抖)就这样了?

李:(抽泣不语)……

陆:(声音发虚,抖得厉害)兰儿,你想清楚……

【古曲《独弦操》,清脆凄凉)

李:(吟诗)“昔去繁霜月,今来苦雾时。相逢仍卧病,未语泪先垂。强劝陶家酒,还吟 谢客诗。偶然成一醉,此外更何之。”

陆:(颤抖着声音,也吟)“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千羡 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抽泣)

【音乐声起。

第三集 励 志

旁白:在皎然大师和张志和的帮助下,陆羽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李冶李季兰。物是人非的

严酷现实,深深地刺痛了陆羽的心,每日里徘徊山野,手弄流水,大放悲声。

【管子独奏《江河水》。渐弱。流水声。烧纸的声音。乌鸦声。器皿轻微碰击声。

陆:(轻声)爹、娘,鸿渐不孝,至今没有向二老磕一个头,今天,孩儿来看你们二老来 了(再次哽咽)。爹!娘!你们放心,我已找到兰儿了,不会再有人欺负她了。她还好,我也好,你们二老九泉有知,就瞑目吧。(抽泣)

【两声乌鸦叫声。

陆:(抽泣声渐弱。满怀悲愤)爹!娘!你们听见了没有啊!(仰天长叹)天呐,我陆鸿 渐到底造了什么孽,今天要遭此报应啊!老天,你不公呀,你不公啊!!为什么我陆鸿 渐一定要孤独一世,浪迹一生呵,(大吼)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放声大哭)

皎:(声音从略远处传来,平静,略带沧桑感)“欲赏芳菲不待晨,忘情人访有情人。西林 岂是无清景,只为忘情不记春。”阿弥陀佛!

陆:(止住悲声)皎然大师?

皎:善哉。鸿渐,令尊令堂地下有知,定能知你一片真心。斯人已乘长风去,鸿渐,你也要 节哀才是,若哭坏了身体,令尊令堂岂不更担忧?季兰岂不更伤心?

陆:大师--

皎:(语重心长)鸿渐,你的事,贫僧已全都知道了。你这样放浪形骸,魂不守舍,季兰很 担心,贫僧特来寻你排解排解。鸿渐,一个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所谓时也运也命也。你与季兰都受了千般苦,是不公平,但是又能向谁讨债呢?日子毕竟是人过的,难道你 就消沉一辈子吗?人不能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贫僧要是沉溺于祖上才高八斗的声望早就无地自容了。但是贫僧还是要一天天地当我的和尚。你还年轻,悟性也不错,与其每天自怨自艾,不如干些正事,倒会减轻你的悲伤,忘掉你的哀愁,况且还有 季兰要你照看。虽说你和她不能像凡间夫妻一样朝夕相处,但只要彼此有情,又何必拘 泥于朝朝暮暮的厮守呢?季兰虽不是普通人,心却是你的了,你要终生照顾好她,才不负令 尊令堂的心愿。若能成就一番事业,为二老扬名争光,也不枉来这红尘之上走一遭-- 贫僧看,你对茶道的见解、研究恐怕世上无人能及,如能继续专研此道,定有大成就。贫僧还有一些前人关于茶事的笔记、论述,鸿渐,想看看吗?

陆:(擦去眼泪)大师,你说得对。我不能再消沉了。我一定要照看好兰儿。

李:(幽幽地)鸿渐,你总算听了大师的话。(抽泣)

陆:兰儿,你也来了?

皎:其实季兰每天都在为你担心。她的一番苦心,鸿渐你能理解否?

陆:兰儿,你放心,我不再疯了。

李:鸿渐,如今只剩下你和我了,千万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要是再有什么事, 真要我命了。皎然大师说的很有道理,爹在世时,也常夸你煮得一手好茶,而且精于 鉴赏,临终还惦记着。你应该继续专研茶道,做出一番事业才对。我也愿意为你干些零 活,好吗?

皎:鸿渐,前人钻研于某样事物,有见解或论述,都著书立说传于后世,儒家有《诗经》, 道家有《道德经》,佛家有佛经,鸿渐专研茶道,将来著一本……

李:(接上)著一本《茶经》,鸿渐你看如何?

陆:(沉思片刻坚定地)好。我一定不负你们的期望。兰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做一个堂堂 正正的陆鸿渐的。你好好养病,大师,后天我就启程赴越州,去探访一下那里的茶事如何,大师可能助陆某一臂之力?

皎:(笑意)贫僧愿赴其劳。

【欢快的音乐起。鹤唳声。

旁白:自从陆羽来到湖州,见到李季兰,与皎然、张志和等结成了忘年之交。应李季兰的提议,在皎然的大力协助下,陆羽四处寻访,到越州、剡溪一带考察茶事情况,努力为撰写《茶经》搜集、整理各种资料。

〖草虫鸣声。

陆:(低吟)“月色寒潮入剡溪,青猿叫断绿林西。昔人已逐东流去,空见年年江草齐。”

皎:鸿渐,夜已深了,不睡觉,诗兴大发了?这首绝句,很有几分崔灏《黄鹤楼》的意境。

陆:大师过奖了,鸿渐多年耽于茶道,于诗词上的功夫却不如兰儿锦心绣口出口成章,若不 是跟着大师,耳濡目染,鸿渐可是一句也做不出来的。

皎:鸿渐过谦了,这也是你本来悟性就高的缘故,否则也不会如此精于茶道了——今天看到的越州茶,你看比湖州紫笋茶如何?依我看,还算不错。

陆:这里的气候、雨水和湖州差不多,都适合茶树生长,越州茶园里的茶质量比紫笋茶稍微 淡了一些,后来我们在陡坡下面采到的那倒是好茶,我想带些回去给兰儿。

皎:为什么陡坡下的茶倒是好茶呢?

陆:最好的茶叶都是生长在深山陡坡烂石丛中,其次是生长在雨水丰茂的山坡上,长在平地 黄土上的最差。野生的比茶园里栽植的要好,茶叶颜色发紫的比发绿的要好,叶片卷紧的比舒展的要好,卷成笋形的比黄芽要好。我想,大概是茶园种植时,茶树太多,影响了养份的吸收,不如野生的茶树,能充分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因此茶质更好。不知您是否注意到,茶园里的茶树,如果种植得太紧太密,茶树本身反而长得低矮瘦弱,悬崖陡坡上孤零零生长的野茶树倒是粗壮有力,出叶量也高。看来,好茶不一定长在好环境里。

皎:茶如其人,你陆鸿渐、李季兰何尝又不是那长在陡坡上的野茶树呢?虽然屡受风雨侵袭,依然本色不改,质本洁来还洁去,只余空灵在人间。鸿渐,这次出来已经快一个月了,是否该回去了,也免得你的兰儿挂念你。贫僧嘛,估计烟波钓徒也在盼我回去了。

陆:明天就可动身。大师请看(悉悉嗦嗦的声音),这是今天一位老先生送给我的一包药, 据说可以治兰儿的病,大师看看是什么?兰儿咳嗽总不见好。

皎:(细碎的声音,纸包声)这是浙贝母。产在四川的就是川贝母。浙贝性寒,可以化痰止 咳,清热散结,季兰可以服用。其实,平时多饮绿茶也能平喘止咳。

陆:(兴奋地)对呀,如果 能想办法让中药溶进茶里,制成药茶,饮用起来岂不更方便?这样兰儿一下能早日恢复健康了。多谢大师!

皎:(善意地笑笑)阿弥陀佛,这是鸿渐你对季兰的一片诚心,谢贫僧何来?哈哈哈……

〖欢快的笛子音乐起。渐隐。

旁白:在江南的十几年间,陆羽走遍各地,探访名茶的产地和生长情况,同时致力于研究茶 道,成了闻名一时的茶道专家,为大众所模仿和学习。凡是当时官宦名流,来到江 南,必要以请陆羽演示茶道为荣,一时蔚然成风。公元766年,御史大夫李季卿巡访江南,特召陆羽表演。

门子:报李大人,陆先生到。

卿:有请。

门子:(在外)李大人有请陆先生。

陆:(朗声)山野村夫陆鸿渐,参见李大人。

卿:(怀疑地)你就是陆羽陆鸿渐?

陆:正是不才。

门子甲乙:(互相低声取笑)……陆羽?……这么难看,脸上还有一块记……穿得这么寒酸 ……嘻嘻……

卿:(不满,讥意地)听说你对饮茶很有一套。那篮子黑不溜秋的是什么东西?

陆:(忍着,不卑不亢)回大人,是小人为操持茶道准备的器具。

卿:(不满)真是规矩多。陆鸿渐,本官既然请你来煮茶,难道你就没有一件象样点儿的衣 服不成?瞧你穿得那样,和要饭的有什么区别?

陆:(强忍怒火)大人,陆某为大人操持的是茶道,与陆某的衣着是否鲜亮有何关系?再说,茶是至清至洁之物,是一切道德高尚、心系自然的仁人志士向往的,喝茶,喝的是天然、平和和超脱,与荣华宝贵绝然无缘,大人又何必挑剔陆某的容貌衣着,若如此,岂不是舍本求末吗?

卿:(愤怒)混帐!本大人难道还要你来教训不成。茶道表演本官又不是没见过,哪有你这 样粗俗无礼的?想必是浪得虚名招摇撞骗,来呀——

门子:有!

卿:将他与我轰了出去!

门子:(大骂)要饭的快走!滚——!

陆:(愤怒)士可杀不可侮。告辞了!

[门子们嘻嘻哈哈的取笑声。渐隐。

[瓷器接二连三地摔在地上。陆羽愤怒的声音。李季兰的哭劝。

陆:(愤怒地)我陆鸿渐人穷志不短,站得正,立得直,想不到竟会为这样的贪官无赖演示 茶道!世风堕落至如此,陆某还有何话说?

李:(哭劝)鸿渐,这又何必呢?一个李季卿,不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又何必和这些茶具 过不去呢?不要摔了,你不要摔了!

[皎然、张志和由外入。

皎、张:鸿渐!

皎:(大惊)阿弥陀佛,鸿渐,你这是干什么?(惋惜地)你看,全摔碎了,要知道,季兰 为准备这些东西费了多少力,你摔了就不可惜吗。

李:大师,张兄,你们快劝劝他吧。他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张:鸿渐,消消气,听我说。你知道为什么李季卿看不上你吗——我打听到现在外面有一个 叫常伯熊的家伙,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得到世外高人的真传,宣称自己是今世茶仙,还花大价钱订做了一套非常花哨精美的茶具,每一次有人让他去表演茶事,他就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戴上最流行的帽子,带着几名美女神气活现丢人现眼。一边烧茶,一边向主人极尽阿谀奉承之能。喝茶的时候还要用美女伴舞。那些达官贵人们最爱听吹捧,尽管喝不出个子丑寅卯,也都说他是茶艺正宗,还请他和那几个美女喝酒吃饭。

皎:李季卿正是先看过了所谓的“今世茶仙” 常伯熊的茶事表演,才会看不上你的。

陆:(怒不可遏)呸——!(直喘粗气)什么“今世茶仙”?欺世盗名!什么御史大人?狗 眼无珠!我——我……(愤怒得无以复加)

李、张:(惊慌地)鸿渐,你别——你要干什么?

[剧烈的纸张撕碎声。

李、张:(大惊失色)鸿渐,不能撕呀——不能呀……

皎:(大为动容)阿弥陀佛,鸿渐,你看你干的什么事噢——怎么可以把辛辛苦苦编纂的《茶经》撕掉呢?

陆:(气犹未平)有常伯熊的今世茶仙在,还要《茶经》干什么?有李季卿这样的昏官在,还要茶干什么?从今天起,我再也不搞茶道了,去他的《茶经》吧!

李:(哀伤地)鸿渐,你知道这是你花了多少心血才写成的,虽然才写了一半,也不该撕呀,况且,你撕《茶经》,怎么对得起皎然大师和志和贤兄十多年的全力相助呢?

张:(咂舌头)啧啧啧,——完了完了。全完了。鸿渐,你,唉——,你也太——这么多年 算白干了!

皎:鸿渐,你冷静点。不错,世上的确有常伯熊这样的败类,有李季卿这样的附庸风雅,但 毕竟只是一部分人。长在深山,从不张扬的茶不是为他们准备的,你的《茶经》也不是 写给他们看的。但是在你身边毕竟还有你的兰儿,还有烟波钓徒,还有贫僧,还有在润 州、丹徒、越州等地的虽然路途遥远却常常挂念你的刘长卿、皇甫兄弟,远在长安的颜 真卿颜大人,等等,难道他们都是常伯熊之流吗?你若是真的为了今天这件小事而半途 而废,你对得起他们的期望吗?

李:(幽幽地)鸿渐,你还记得当年在父母坟前立的誓吗?你说,你一定要完成世上第一部 《茶经》,以慰父母在天之灵——

陆:(后悔)不要说了。兰儿,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父母在天之灵。大师,烟波钓徒,我,我不该撕《茶经》,有负你们的重托,唉——

张:对嘛,为这点小事,不值。和小人生闲气,犯不着。

陆:想我陆鸿渐,漂泊大半生,上无片瓦,下无寸土,身无长物,除了兰儿个亲人外,只有 大师和烟波钓徒两位平生知己,能在湖州立足安身,多亏你们的相助,心愿足矣。平生不图荣华富贵,只愿守着兰儿不再让她孤单受苦,与大师、烟波钓徒为伴,此外何求?我看见过百姓日夜劳作不得安宁,看见过茶农们为 采贡茶手足皴裂冒死攀岩,看见过战乱频繁流离失所,看见过饿殍遍地民不聊生,最看不得那些权贵们倚仗权势咄咄逼人的样子。研修茶道是陆某平生所好,多年来,遍访名茶,只想为后人留下一部《茶经》,这要求过份吗?今日之事,陆某实在有些鲁莽,兰儿,大师,烟波钓徒,鸿渐太莽撞,你们不要见怪。我从头再来吧。

张:见怪是不会的,只是,半部《茶经》撕了,太可惜了,又要重新开始。

李:(略有些兴奋地,背诵)“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及至数十尺,其巴山峡川,有两人合抱者,伐而掇之……”

陆:(高兴地)兰儿,你都背得出来?太好了!

皎:阿弥陀佛,季兰慧心兰质,平日里为你修改誊抄,早已过目不忘,鸿渐,真好福气。

张:(不大相信)你真的能全背出来?

李:一字不差不敢说,差也就差两三个字吧。

众:(高兴)太好了!

〖欢快的音乐起。

第四集 茶 圣

[欢快的迎宾曲,唢呐声喧。鞭炮阵阵。往来迎送互相招呼的声音:“张大人到!”“ 有请!”“里边请——!”“袁刺史到!”“扬州参军萧颖士到!”“颜大人有请——”

旁白:公元773年,即唐大历七年,身为鲁国公的颜真卿再次被贬为湖州刺史,来到这个被 称为“丝绸之府,鱼米之乡”的江南胜地,同时修建了三癸亭。颜真卿有着高尚的人格,崇高的威望和强大的个人号召力,在他的影响下,四方文人八方才俊纷纷来到湖州,一时间,俊采风流,蔚为壮观。

〖鸟鸣声。流水声。松涛阵阵。

〖众人的赞叹声。“好字!”“不愧为大手笔!”“真不错!”“这才是真正的颜体, 刚劲有力,气饱神完!”“好!”

仆:颜大人,淮西转运使判官刘长卿大人来了。

颜:(声音洪亮)文房兄远道而来,颜某幸会!

刘:三癸亭新建,颜大人盛情相邀,刘某岂敢不来?不知大人请柬中所说的那位奇人是何方人士,在下倒想一睹为快了。

颜:刘大人特性急了,先请安坐,片刻,奇人自会前来。请——

张:(由外而进)清臣兄,小弟来迟——哎哟,没想到早已是高朋满座了,列位,烟波钓徒向列位问安了!

刘:烟波钓徒,多日不见,钓到鱼没有,做出诗没有,喝醉酒没有?

张:今天可不是来喝酒,而是喝茶,清臣兄,是也不是?

颜:志和贤弟还是如此逍遥自在,不想朝中一别,今日能在此相会。(低声)他们俩,来了没有?

张:(低声)皎然大师陪着,茶具太多,晚一步来,小弟特来相告。

仆:大人,慧真道姑来了。

颜:江南李冶?(高声)诸位,一代才女驾临三癸亭,我等应迎接一下才对。

众:是李季兰吧?——应该应该。走走走。

〖杂乱的脚步声。山鸟鸣声此起彼伏,婉转呼应。

颜:仙姑驾到,下官有礼了。近来身体可好?

刘:(打趣)仙姑今日怎么也下凡了?大家都来迎接你了。

李:有劳大人挂念。颜大人、诸位大人如此厚爱,只怕贫道折受不起。我怎好劳动各位大驾相迎呢。还礼还礼。

刘:闻听仙姑诗好,琴更好,在下定要择吉日洗耳恭听了。

张:没见仙姑把琴都带来了吗?

李:颜大人吩咐,怎敢不听。只是不久前缠绵病榻,日久生疏,怕是有负各位美意。

刘:季兰贤妹大病初愈,虽显清瘦,也更具仙风道骨,犹如洛神再世。来来来,我大俗人替你抱琴,别累坏了你——咦,鸿渐呢,怎么没来?

李:多谢刘兄。鸿渐随后就到。(向颜真卿)颜大人,这三癸亭上的匾额可是颜大人亲题的,字如其人,果然是堂堂正正,凛然不可欺,叫小女子敬佩不已。

颜:仙姑过誉了,里面请。诸位,大家都请安坐,就等奇人到来。

刘:颜大人自从到任之日起,就开始营建这座三癸亭,不知大人有何用意?

颜:颜某自幼勤于诗书,只是多年来戎马倥偬,总不得暇。如今外放湖州,有幸得遇一位江南奇人,深以为奇,特为他修成这座亭子,修成之日正逢癸丑年、癸亥月、癸卯日,应皎然大师提议,题名为“三癸亭”。今日延请诸位在这三癸亭上共迎一场知载难逢的风雅韵事,如今单等奇人到来了。

刘:清臣兄,那位奇人还没到吗?皎然大师怎么也没来?

〖仆人喊:“皎然大师、陆鸿渐先生到——!”乐声大作。

颜:说奇人奇人就到,快请!

〖清晰有力的脚步声。

陆:(朗声)山野村夫陆鸿渐,向各位贤兄问安!

皎:贫僧皎然稽首了,阿弥陀佛。

刘:(恍然大悟)我说奇人是谁呢,原来是鸿渐你呀!

颜:(哈哈大笑)免礼免礼!陆先生,皎然大师,我等等候多时了,陆先生,这三癸亭乃本官专为你而建,你看如何呀?

陆:有劳颜大人费心,鸿渐受之有愧。

颜:诸位,这就是当今奇人陆羽陆鸿渐,陆先生于饮茶之道独具慧眼,今日各位可大开眼界了。来呀,开席,上酒!

〖两人和众人打招呼。

陆:(深情地)兰儿,你也来了。

李:(幽幽地)鸿渐,多日不见,你可安好?

陆:你瘦多了。上次采来的药,可有效果吗?

李:劳你挂念,如今好多了。

张:好了好了,别说起来没完,鸿渐,你就坐在仙姑边上吧。大和尚,这边坐。手里拎的什么呀?给颜大人送礼不成?

皎:出家人四大皆空,哪有礼送人?这是鸿渐珍藏的一整套茶具,一会儿就用得上。

陆:颜大人,不知您所说的好水可曾预备?

颜:你放心,我已命人去取扬子江南零水,估计日程,今日可到湖州。我等不妨先开怀畅饮,待南零水运到,再看先生大展身手。

刘:清臣兄为何要远道去寻扬子江水呢?早知如此,小弟过江时捎几桶来不就行了?

颜:刘兄差矣。今日茶宴,陆先生亲手为大家展示茶艺之道,好茶叶还须有好水。听陆先生说,扬子江江心南零泉泉水水质甘甜清洌,四天前,下官就已命人去扬子江取水去了,今日可到湖州。

刘:煮茶的水还有如此讲究?鸿渐兄,究竟哪些水适宜煮茶,哪些不能用呢?

颜:(颇有兴趣)对呀,下官也想闻听一二,请陆先生不吝赐教。

众:对对对,我们也想听听。

陆:在下姑妄言之,诸位不要当真。一般说来,山水第一,江水第二,井水第三。最好的是山中的泉水,特别是那种石子地,一股乳泉慢慢地渗流出来,这种水最好,庐山康王谷里泉水、锡山县的惠山泉、湖州长城顾渚山下的金沙泉,都是这种好泉水。山中的瀑布激流水太急,杂质很多,水太硬,用这种水沏茶会在茶杯上留下一些洗不掉的渍,对人也有害。那些泉眼堵塞多年的也不能用,一潭死水,不干净的东西太多。可以把泉眼四周挖开、疏通,直到流出涓涓细流为止。

众:对对对,有理有理。

陆:如要取江水,就应该取那些离人家比较远的地方的水。比如扬子江江心的南零泉,虽然也在江中,但却是难得的好水。今日盛会,承蒙颜大人费心,专程去取南零水,我等众人真好福气。多谢颜大人。

仆:(由外而进)报——!报颜大人,扬子江南零水取到。

张:真快呀,说到就到,我倒要看看怎样的好水。

颜:抬进来!

〖众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扁担吱呀声。“慢点慢点。”水桶落地声。“好,”“放下。”

众:这就是南零水?真干净。陆先生,你来看看。

〖安静。水声。茶杯声。

陆:颜大人,这恐怕不是南零水。

众:(大惊)——不是?——怎么会不是?——看得出来吗?

颜:(不解)噢?不是南零水?(厉声)说,怎么回事?

仆:(哀求)大人,这的确是扬子江南零水,千真万确,小人亲手舀进去的。陆先生,您可不能开玩笑,这是南零水。

颜:(迟疑)陆先生,你看这——

陆:拿勺来,把上面的水舀掉一些。

众:(私语)舀水干什么?看得出来?

〖一勺一勺舀水声。

陆:好!停。(安静。水声)这才是真正的扬子江南零水。

仆:(扑通一声跪下,带哭音)陆先生,您真是高人,一点都瞒不了您。千万饶恕小人!

众:(惊叹)真的不是?……不得了!看得出来,真奇人也!……

颜:(有怒意)说,到底怎么回事?

仆:大人,是这么回事。大人吩咐取南零水,小人怎敢不听?小人是到江心找到南零泉泉眼,然后小心地舀了一桶泉水。装完后,就驾着小船向南岸驶去。快到岸边时,没想到一艘大船开过,掀起几尺高的大浪,我们的小船上下颠簸左右摇晃,小的们怎么弄都没法把船弄平稳,桶里的南零水也撒了小半桶。小人看见水少了难看,回来怕您怪罪,就在江边随便舀了几勺江水加在里面,原想也看不出来,没想到陆先生一眼就看了出来。小的该死,老爷千万恕罪。

陆:颜大人,下人也不是有意为之,我看就算了吧,这大半桶水也足够用了。

颜:好吧,饶你们一次,下不为例。还不谢谢陆先生。

仆:谢谢老爷。谢谢陆先生。

众:(感叹不已)……不得了,……我怎么看不出来?是啊,太神奇了……

李:(幽幽地,半开玩笑,大有深意)鸿渐,想不到你的眼力如此精准,有闲时到我观里面去看看那口泉水如何?

陆:(低声)兰儿取笑了。隔天我来看你。

颜:(高声)诸位,今日三癸亭盛会,颜某特地把各位请来,主要是两件事。一是欣赏江南才女李季兰仙姑的高超琴技,二是请当今奇人陆羽陆鸿渐先生为各位展示茶艺之道。想不到在湖州,颜某也能恭迎如此盛事,实在是万幸呀。在此下官先行谢过李仙姑和陆先生,有劳两位了。

众:(七嘴八舌)多谢仙姑……有劳鸿渐兄……

陆:(高声)颜大人,列位高朋,鸿渐乃是一介山野村夫,蒙各位不弃,也登大雅之堂,今日定当展鸿渐平生之所学,以不负列位的厚望。各位且请安坐。皎然大师!

皎:(高声)列位!这是贫僧故乡——湖州长城县顾渚山下的紫笋茶,是献至宫中的贡品,就请鸿渐料理这天下名茶为各位助兴。

陆:颜大人,关于这紫笋茶,陆某有一事相求大人,还望大人上奏朝庭。

颜:陆先生不必客气,不知是何要事?

陆:颜大人,这紫笋茶是朝庭贡品,年年雨水至清明时节采摘烘炒制成名茶。朝庭的需要量很大,而顾渚山下的茶园又不多,每年为完成进贡任务,都要动用三万茶农辛苦劳作三个月才作罢,茶农们为采到好茶叶,钻荆棘,爬陡坡,屡有死伤,苦不堪言,不信可问皎然大师。陆某不才,数年来走遍大江南北,遍寻天下名茶,访得长城县悬脚岭下白茅山茶,品质不在紫笋茶之下,产量又比紫笋茶高,因此还请颜大人上奏朝庭,每年的贡品中以一部分茅山茶代替紫笋茶,既可使名茶名扬天下,又可减轻湖州茶农的艰辛,大人以为如何?

众:(七嘴八舌)对呀……正是!……死多少人了……可以代替……

颜:(感动)陆先生以苍生黎民为重,叫下官敬佩不已。所托之事,颜某定向朝庭上奏,为本地茶农请命。

张:别就让颜大人一个人去上奏哇,喂喂——你们几个,戴乌纱帽的,别不吭声。

刘等:张兄说哪里话,我等怎会坐壁上观?定当助颜大人一臂之力。

皎:贫僧在这里替长城县的茶农们先谢过各位了,若真能减免,真乃百姓之幸也。

张:鸿渐,大事说完了,该上茶了,我口都干了——把你的绝学都亮出来给大家看看。

陆:烟波钓徒莫急。列位安坐,请上眼。

众:(七嘴八舌)这是何物?……如此讲究?……下官从来未曾见过……

〖器具轻微的碰击声。

陆:请看:这是煮茶专用的风炉;这是火筴,添炭火用的;这是茶鍑,煮茶水时专用的;这是熟盂,放煮开的茶水用的;这是越州青瓷茶具;这是涤方、滓方,洗茶具专用的。

众:这么讲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在陆羽介绍时,时而伴随器皿轻微碰击声,以及烧水、煮开的嘶嘶声。

陆:煮茶时,要小心注意水沸腾的程度。如果水中泛起像鱼眼睛那样的小泡,这叫一沸,这时的水上面有一层像黑色云母一样的薄膜,这层膜会影响茶味的纯正,必须把膜撇掉。水壶中四周像涌泉一样泛起泡沫,这叫二沸,这时用瓢舀出一勺水来备用,然后把茶叶轻轻地倒进去,慢慢地搅动,烧开——但不能让水沸腾到像起波浪一样,那样水就太老了。烧开后,马上用勺舀出一碗放在熟盂中,把刚才备用的一勺水再倒进壶里。留在熟盂中的茶叫什么呢——叫“隽永”,是茶的精华所在,平时我们所说的含义隽永,就是这个意思。一壶茶水总是有一定的量的,万一来宾太多,就可以用“隽永”来作添兑, 保证每一个茶客都有茶喝。一般来说,一壶茶水大概是一升,可以沏出五碗香茶来。茶沏出后,应该连续趁热喝,茶一冷,精华也就跑掉了。喝茶要懂得宁缺勿滥的道理,不能喝得太多,太贪了反为不美。做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下面,陆某一一操持,各位请 看。兰儿,为大家抚琴一曲以助雅兴。

李:遵命。

张:对对对,来人,为仙姑上香!

〖古琴曲《梅花三弄》。)

〖器具轻微碰击声。众人的啧啧赞叹声。

陆:颜大人,列位,请用茶!

〖一阵茶碗清脆的叮当声。啜茶声。

众:(纷纷,赞不绝口)好茶!好茶具!

颜:(感叹)平日里喝了那么多的茶,想不到都白喝了,今日才见真正的饮茶之道。

刘:一杯入肚,顿觉神清气爽,两腋生风,飘飘然大有羽化登仙、遗世独立之感,不枉湖州之行。

颜:陆先生,下官平时对茶道也不甚了了,能否请教先生,除了湖州名茶,天下还有哪些好茶?

众:对对,我等也想听听,鸿渐兄不吝赐教。

陆:颜大人、诸位大人过谦了。茶的好坏,以不同地域分别加以区分。从浙西地区来说,湖州第一,特别是顾渚山紫笋茶,还有啄木岭以及安吉、武康山谷中的茶树也不错;其次是常州义兴县君山茶叶,再次是宣州雅山、临安天目山、杭州灵隐、睦州桐庐和歙州的婺源所产的茶叶,至于润州的傲山茶、苏州的洞庭山茶嘛,就要差一些了。

李:鸿渐,你曾去过越州,那里的茶种好不好?

陆:浙东地区的茶叶,以越州余姚县瀑泉岭的仙茗最好,其次是明州、婺州茶叶,台州的最差。

刘:陆先生,下官身为淮西转运使,不知淮西淮南一带可有好茶叶?

陆:淮南地区,以光州光山县黄港茶为最好,其次是寿州茶,再次是蕲州、黄州等地所 产的茶。

颜:这位萧颖士萧大人是兰陵人,那里可产名茶?

陆:兰陵自古为美酒之乡,好茶嘛,鸿渐倒尚未闻听,萧大人生于醉乡,要饮好茶还须到南方才行啊。

萧:(笑呵呵)本官这不是来了吗。

皎:鸿渐,贫僧也曾云游天下,不知除了方才所说的,中华大地还有哪些地方产好茶?

陆:大唐天下处处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产好茶的地方还很多,除了刚才所说的,还有山南道上的峡州、宜都、夷陵,剑南道上的彭州,以及恩州、江南鄂州、岭南福州等地,也都有上好茶叶产出。只是不少地方地处偏僻,不为大众所熟悉罢了。

颜:(感叹)人间百态,浩如烟海,区区饮茶小事,居然有如此深的学问,实在令天下读书人汗颜。陆先生,颜某有个建议。陆先生对茶道独具慧眼,别开生面,为前人之不敢为,可敬可佩。先生可否著书立说,让先生对茶道所倾的一生心血流传下来,也好让后人研学参悟。千秋大计,陆先生有意否?

陆:颜大人,在下数十年来勤于茶事,偶有所得,正想作一部《茶经》,只是陆某才疏学浅,实在有些吃力。

张:说起《茶经》,还有仙姑的功劳呢。有你的兰儿在,还怕不成吗?再说了,最次,还有大和尚和某家烟波钓徒来凑热闹,定会大功告成的。

李:张兄休要玩笑,《茶经》一书,主要还靠鸿渐自己对茶道的精深见解,我只是帮些小忙而已,倒是要仰仗皎然大师和张兄二位之力了。

颜:皎然大师,您身为佛家弟子,在大江南北诗名大噪,乃当今诗坛第一诗僧,长安、洛阳等地学子慕名已久,不知大师是否有意北上长安?

皎:多谢颜大人美意,贫僧乃是出家人,名利之事早就与贫僧无关了,再加上上了岁数,就赖在湖州,和鸿渐、张志和作作伴算了。长安诗坛高人如云,贫僧只徒有虚名而已,岂敢赴长安班门弄斧?颜大人见谅。

颜:烟波钓徒,难道你今后就这样打打鱼,喝喝酒就了此生了吗?愚兄为你在苕溪边上建一座住宅如何,也免了风吹雨打之苦。

张:清臣兄美意,小弟心领了,只是建宅一事就免了吧。小弟有渔歌子一首,兄长请听。

李:莫非又是你的桃花流水鳜鱼肥吗?

张:非也。(吟诵)霅溪湾里钓鱼翁,舴艋为家西复东。江上雪,浦边风,笑着荷衣不叹穷。清臣兄,小弟愚见,不如为鸿渐建一座住宅,也让他有个安心著书的地方。

颜:此言极是。陆先生,下官为你建一所豪宅,出入方便,陆先生也好安静著书,你看如何?

李:(清声吟诵)“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

陆:(接上)“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颜大人,鸿渐山野村夫,住不得深宅大院,自古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鸿渐布衣素食,别无他求。多谢大人美意。

颜:(由衷赞叹)江南名士真高人也!视名利如粪土,荣华富贵丝毫不能所动。大唐天下,多一些如此高士,国何愁不强?颜某徘徊官场,今日才见本性,惭愧惭愧。陆先生,下官就为你在苕溪岸边建一所草堂,名“青塘别业”,既便于先生著书,也便于皎然大师、志和贤弟等前来谈诗论艺,此是颜某真心诚意所为,望陆先生不要推托。

陆、李、皎、张:多谢颜大人。

颜:列位,让我们一起祝愿陆先生的旷世奇作《茶经》早日成书,万古流芳。

众:请请!陆先生请!鸿渐兄请!

〖音乐起。

旁白:陆羽一生遍寻各地,考察名茶产地及品质优劣,足迹遍及大江南北。位于苕溪岸边的青塘别业落成后,陆羽在李季兰、皎然大师及张志和等人的协助下,安心撰写《茶经》。唐德宗建中元年,即公元780年,《茶经》终于成稿。

陆:(空旷的朗读声)“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及至数十尺,其巴山峡川,有两人合抱者,伐而掇之……(渐隐)

旁白:《茶经》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也是世界历史上的第一部系统论述茶道的专著,成为从事茶事专业的人必读的教材,其“精行俭德”的丰厚内涵也为世人所仰目。公元804年,陆羽逝世,葬于湖州杼山。千百年来《茶经》历久不衰,陆羽也被民间尊为“茶圣”,其塑像被供奉于茶馆和茶农之家,直到如今,在陆羽的第二故乡湖州,还有陆羽茶庄存在,民间还供奉陆羽的神像,余杭等地也有陆羽泉。千古茶圣陆羽,与他的不朽名著《茶经》一起,已经溶入了中华文明源远流长的历史潮流,将永远铭刻于中华民族的灵魂深处。

〖风声。鹤唳声清脆嘹亮。悠扬的箫声。

陆:(空旷的回音。平静的语调)“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 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剧 终)

(作者:江南小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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