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期
幸福调查跑题，会跑成冷笑话
打开电视，央视正在问卷调查"您幸福吗？"结果自然在意料之中，就有人感叹中国人说假话不打草稿。这种指责不是没有理由：人自然可以幸福，但所有人都幸福就不自然了。这就跟选领导人一个道理，百分百的支持率肯定是笑话，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支持率近似于笑话。
不过这种指责又有失偏颇。人家又不是直播，就是直播还可以延迟，技术的进步，让一切都可以剪辑。再说人家这个问题巧妙，只能回答是否，多说等于跑题。
你幸福吗？我姓曾！
一、幸福只是种感觉，有时更是种错觉
你问我看见了什么，我说我看见了幸福
"您幸福吗？"我就想若是换了我，面对电视镜头，而且是央视镜头，面对长的很正点而又如沐春风的女记者，而且你明明知道人家期待什么答案，而且你明明知道无论你说是或否都不可能改变什么，你坦率回答是不是有点残酷有点不识时务？一个不该认真的场合你弄得苦大仇深很认真，旁人会不会认定这是另一种姿态的装？
说假话自然不对，但总得有点同情心有点幽默感不是？人家满面春风对你满怀期待，你能忍心扫人家的兴吗？在那样一个场合。
说"是"皆大欢喜，说"不"让人不快，还容易让人联想，不小心会误伤亲情爱情，让你家庭的领导都莫名受伤，甚至你单位的领导如果政治足够敏感都会心理产生阴影，他心理一阴影，你未来可能就阴影了。再说承认自己不幸福，是很需要勇气的，这年头流行晒幸福，你去晒痛苦首先证明你窝囊废一个。你如果把这痛苦归咎于组织，听者莫不扭头就走。中国人绝对多数都是良民，良民有良民的思维，你最好入良随俗，幸福了要感谢组织，不幸福要反躬自省。
当然如果央视问对政府工作有哪些期待。那我爱说的老毛病可能就又犯了，问题是人家不给咱这机会。
不过真不明白央视想通过这表达什么。幸福只是一种感觉，很自我，而且极容易嬗变。农民多收了三五斗可能就幸福，公仆升官包了二奶可能就幸福，不孕不育的人怀孕了可能就幸福，阳痿的人能举了可能就幸福。然而，多收了三五斗而价格却大跌呢？升官包了二奶却被正妻举报了呢？好不容易怀上又流产了呢？能举却发现只能坚持一秒呢？
你可以说多收了三五斗是党的政策好，那么阳痿的人能举了算是谁的功劳呢？所以说问卷调查可以，但别捎带私货。
二、人世间，还有另一种恐惧之下的幸福
我说不幸福，媒体能播吗？
说幸福是一种感觉，是以不恐惧为前提的。曾经看过《美丽人生》，看过《辛德勒名单》，也看过《心灵ＤＪ》。在带着坏笑喜怒无常阴险莫测的纳粹军官面前，犹太人争先恐后展示着自己的毫无心机和单纯快乐，那种自我矮化故意示弱的讨好和谄媚，谁能不为之动容？
彼时如果那些纳粹军官恶意的问：你们幸福吗？
那犹太人会怎样回答？
这是一种种族主义的恐惧，深不可测，甚至为了逃避近在咫尺的噩运，说的话与外在的表情必须协调，必须看上去自然，是真心流露。极致的恐惧与极致的生存渴望，会下意识泯灭自尊，泯灭内心的真实感情，甚至泯灭基本的良知，在奥斯维辛，犹奸的比例不比我们汉奸小。
在最野蛮和最恐惧的时候，人都容易展现动物性的一面。邪恶的纳粹军官如此，可怜的犹太人亦如此。
人世间，还有另一种恐惧之下的幸福。
那是专属于朝鲜金氏王朝的。金家这三代人，都魅力惊人，领袖一出，从少女到大妈通杀，尽管金正日长得跟潘长江似的，一双小短腿，穿内增高鞋，照相还踩凳子，而金正恩更有喜感，整个一小屁孩，拍着一双小肉手，梳着溜光的背头，拿腔作势装成熟。但就是这样寒碜的两位爷，弄得朝鲜女人们都很鸡冻，争着被临幸的样子。而且在外人看来，是真的鸡冻而不是冻鸡。这场景，我们也似曾相识。伟大领袖，美女相拥，花团锦簇，春意盎然，羡煞人也。
你不能说朝鲜女人都在装高潮装幸福。事实上，不仅朝鲜女人，朝鲜男人也认定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所以幸福不仅是一种感觉，有时更是一种错觉。他们的幸福感越真诚，就越可悲。这是另一种登峰造极的恐惧，它无影无形却又无所不在，睡着了它不理你，睡醒了就把你清除。最后能活下来的，都是自我感觉幸福的人---那些睡着的人。
三、幸福调查，往往让说谎成为下意识
大音若希，幸福的声音我听不到
当然，我今天能在这里谈论恐惧，本就说明已经超脱了那种恐惧。这是三十年开放的成果。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恐惧免疫了。而且恐惧既可以是关于生命的，也可以是关于生活的。也许后者更构成一种持续的阴影。大部分人需要养家糊口， 因此面对媒体，注定心有顾虑。但我认定现在的中国是能允许你适度表达不满的，所以在这样一个问题上你说实话不会让你真的失去什么，估计就是没有在央视露面的机会了。但这种体制的厉害在于让你自觉地自我审查然后自我去势，让说谎成为下意识。
一直觉得央视真不适合搞这种调查，作为国家的喉舌，央视应该清楚自己的定位，可以搞一些有意义的问卷调查，比如对未来有何期待？政府工作还有哪些不足或值得改进的地方？而不应这么八卦，好比一贯正经严肃的人突然说起了黄色笑话。就是问了也得不到统计学意义上真实的信息。因为他可能是寒暄客套打哈哈，也可能觉得说"不"伤面子，还有可能是有意识说谎。再说就是真的幸福，原因也可能很不主流，夫妻生活和谐了第二天就容光焕发，恰好被采访了，当然就神采飞扬很幸福了。但这与盛世和和谐社会有关系？
作为政府，清楚自己的职责，不要越权不要渎职，先给幸福的社会打一个基础，至于具体的个人是否幸福，那就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