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野犬 (日)椋鸠十

《孤岛野犬》（日）椋鸠十鹿儿岛县的串木野市，是以金枪鱼渔港闻名的市镇。从这港口往东，在海上坐上两个来小时的船，就能到达一座名叫甑岛的小岛。甑岛上有四个村子，但四个村子加起来。还不到两万人。岛上人口这么少，为什么会有四个村子呢？没到过这座岛的人，是不会明白的。甑岛，是由好几座隆起的山组成的岛。山挤到海岸附近，而且是重叠着的险峻的山。在山脊向阳的一边，沿海岸处稍平的地方，零散地散布着一些村落。到邻村去，必须翻过山脊，越过两三个山头，这就要花上一两个小时。所以，到邻村去是很不方便的。这样，这个人口颇少的小岛，却有四个村子。在岛上，不仅到邻村去不方便，而且坐船到对面的串木野市去，也非常不方便。这一带的海时常闹腾。特别是从冬到春，狂暴得很厉害。再加上小岛的港口又小，也没得到很好的修整，所以海浪翻腾的时候，去岛上的船很少出航。特别是刮台风时，或者在冬季，船有时五天、十天也不去一趟。上次我到甑岛时，由于过了两个来星期我们的船才进岛，所以岛上的孩子们闹腾腾地站在海岸上，迎接船只的到来。村长也站在海岸上。当船员一口气递给他两个星期的报纸时，他苦笑着说：“哦，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天的报纸，简直不能叫做新闻报啦！”在这个甑岛上，有个叫“手打”的村落。“手打”是下甑村的中心地，村公所也在这里。到大正年代(一九一二年左右)开始时，这儿一直是珊瑚港，采珊瑚的船进进出出，非常兴盛。但现在，近海已采不到珊瑚，这儿便成了萧条冷清的孤岛小港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许多士兵驻扎在手打村。士兵们养了近五十条狼狗，当做军用犬。当日本在战争中战败时，士兵们扔下军用犬撤退了。这些军用犬生活在兵营里时，有时比士兵们吃得还好。士兵们时刻不离地照顾它们，给它们清洁身子，还用刷子仔细地刷；它们若有一点点不舒服，就马上给它们吃药。烦闷时士兵们还陪它们一起玩，只要每天接受日程训练就行了。有时，士兵还牵着它们到村里去散步。狼狗骄傲地挺起腰，在村里的大路上齐刷刷地走着。村里的人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狼狗。它们是那样的强壮与机灵，那脸型和体型的漂亮劲儿，可以说是“狗中之狗”。“是军用犬呀，真棒啊！”孩子们从心底感到钦佩，纷纷跟在它们后边转。大人们也站住目送它们远去。当狗受到夸奖时，士兵们就像自己受了表扬似的，骄傲地挺胸前进。狼狗们似乎也懂得人的这种心情，它们在村子里走动时，总要装模作样，自不斜视的齐刷刷地走着。在这岛上，军用犬过着狗中国王一般的生活。可是没想到，士兵们撇下狼狗撤退了。现在，没有谁再来照顾它们。没有了士兵的兵营里，死一般的寂静。不过，除训练时间外总呆在狗屋里的群狗，却因为士兵们离去而获得了自由。一开始，它们似乎还在想：大概不能随便乱跑吧！于是它们先是在狗屋门口试着进出了几次，接着，它们又离狗屋远了一点儿，到兵营对面的田地去——没有谁来追它们，也没有谁来叫它们。随便它们想去哪，到哪儿都行。生下来就被士兵们严格按规定喂养的狼狗，不明白被人类撇下是怎么回事。但能够任意蹦蹦跳跳是快活的。夏天，它们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的稻田里，跑跑跳跳，追沟鼠，刨鼹鼠洞。狗原本是喜欢玩这种游戏的，但被当做军用犬来喂养，整天埋头训练的狼狗们，却从来没有这样做过。现在，无论哪条狼狗，都热衷于玩自己的游戏。它们玩耍得都忘了肚子饿。可是当太阳西沉，夜幕降临的时候，它们感到肚子已经饿得瘪瘪的了。过去，肚子饿时，只要回到士兵那儿就行了。几年来一直如此。而且到了吃饭的时间，士兵不给食物的事，一次也没有过。现在，所有的狗都回到兵营的狗屋里来了。可是它们发现，兵营的窗户昨天还亮着灯光，如今却是漆黑一片。兵营空荡荡的，再没有人拿食物到这儿来了。呼呼、呼呼，它们在四周嗅来嗅去。谁也没有来。汪、汪、汪！五十条狗大声狂吠着，仿佛在喊：士兵们，快来吧！那声音特别大，大得使兵营所在的岗丘下边村子的人们，都吃惊地跑出来看。可是，没有一个人拿着食物到它们面前来。这种事从来没有过，真奇怪。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了呢？狼狗们根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