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查无此人
那个小女孩被困在一楼走廊尽头的一道“火墙”后，不停地哭泣。我一边寻找可以突破她周围火焰的路径，一边向指挥部请求支援。
这里是T市最大最好的私立幼儿园，但几枚燃油炸弹和汽油却将这里变成了一片炼狱。我们几乎出动了所有救援力量，加上此前幼儿园老师的紧急处理，现在的情况是：幼儿园里的孩子已经全部撤出。分头搜救其余工作人员就成了我们的首要任务。
那么，眼前的这个孩子呢？她怎么就被人们给遗忘了？
火势越来越猛，我手里的灭火器根本起不了作用。两分钟过去了，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从二楼流下来的汽油逐渐向她蔓延，火苗几乎遮住了她的身体。没有时间了！
我终于下定决心——放下手中的灭火器，冲进去救她，虽然这样做跟自杀没什么分别。突然，小女孩身后的楼梯口喷出一股烈焰，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时，她的身影消失在火焰里。
因为身后正好是出口，虽然受到了爆炸的冲击，但我昏倒的地方已经离出口不远了。接到我的求救电话，另外两名消防队员及时赶到。他们把我拖出来不到半分钟，七层高的幼儿园中心大楼便坍塌了！
这次事件中，被困的三名老师、我的两名战友，以及那个小女孩都被永远埋在了废墟里。
一周后的一天早上，徐大队长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赵良，这份报告是你写的？”徐队长见到我，把手里的文件放到我面前，“你提到的那个小女孩，警察和学校那边都说并未发现。”
“什么意思？”
“根据幼儿园的统计和家长的认领情况，事件中并没有发生小孩死亡或失踪的情况。警方在进一步调查后也得出同样的结论。”
“当时没有小孩在幼儿园里？”我诧异得几乎要站起来。
“也不能这么说，也许有外面的孩子混了进去，不过园内的老师说，幼儿园一直都是封闭管理，前后门都有专人看守，到处都是监控，还有轮番值班的人员，再说了，幼儿园每个班就十几个孩子，上课的老师应该很清楚才对。当然，你提供的情况警方也做了调查，但至今也没有同一区域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员报告。你真的肯定当时见到了一个小女孩？”
我愣愣地看着徐队，说：“您该不会是怀疑我撒谎吧？”
“怎么会呢？只不过，当时的情况复杂，因为紧张而产生幻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我肯定地说，“我当时的的确确看到一个小女孩。”
“在废墟里。我们并没有发现小女孩的尸体呀！”徐队又说，“我们不是不承认那个小女孩，只不过现在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她存在的证据，这样的话，对事故的责任归咎和程度判断都会产生障碍。”
“有什么障碍？还不都怪那个安放炸弹的家伙。”
“那是刑事责任，还有一大堆民事赔偿的工作呢！”
“民事赔偿跟我们消防队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了，您是不想让罹难者的人数增加，对消防队的声誉造成损害吧？”
徐队说：“我都说了，连警察也没有找到线索，这样无中生有的消息传播出去只会让人们不安。”
“有没有无中生有我自己知道。”说完，我便走出了徐队的办公室。
接下来近一年的时间里，我一边工作，一边寻找着那个女孩存在的证据。我翻阅了T市所有对那次蓄意纵火的新闻报道。但所有报道都称，那次事故中，因为老师们反应及时，所以没有一个小孩遇难。
那个小女孩会不会不是幼儿园里的孩子呢？可如果是其他地方的孩子，她是怎么混进去的呢？她又为什么没有跟着那些孩子逃出来？最为奇怪的是，她的家长为什么没有在事后联系过校方或警察？
在警察局，我看到了那份幼儿园的学生名单，上面完整地记录了孩子们的信息。警方按照名单找到孩子的家长和老师一一进行了解，最后确认，当天并没有幼儿园的孩子遇难。警方还调查了幼儿园周围的视频监控资料，大致排除了女孩是从外面混进来的这种可能。
难道真是我看错了吗？在那些所谓的证据面前，即使是亲眼所见，我也开始动摇起来。
我又寻访了当天在场的幼儿园老师，还有那些孩子的家长，但了解的情况也和警察那边一样。
当我向幼儿园的校长郭毅询问时，他果断地说：“不可能，我们的管理方式绝对能保护孩子们的安全，在二十四小时的专人监管下，不可能有小女孩混进去。”
“也不会是工作人员的子女吗？”
“开什么玩笑？除了家长送来的孩子，我们幼儿园是不会让任何人进来的。”
“不可能没有，我亲眼看到那个孩子被困在火堆里。要是我能早一点下决心冲进去，那孩子也许还有救……”说着，我又陷入了痛苦的自责中。
2.燃烧噩梦
距离那场火灾已经一年了，断断续续的调查始终无法印证我所看到的情况。
就在我以为那件事永远也找不到答案的时候，红色的火焰又一次照亮了T市的夜空。
午夜十二点，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另一所私立幼儿园的上空被火光映得赤红，一时警笛声大作……
幼儿园、燃料炸弹、四处泼洒的汽油……从种种迹象来看，这几乎是一年前那件事情的翻版！
我第一时间冲进火灾现场去营救被困人员。因为是夜晚，幼儿园没有留宿的孩子，所以我们在救出两名值班人员和几个管理后勤的工人后，就将重点放到了灭火上。就在附近的人们都聚集到现场附近，火势渐渐退去的时候，那家幼儿园的广播忽然响了起来。
“这不会是结束！”男子低沉的声音从广播里向四周扩散，并不停重复着。第二天，这一事件被登上报纸，一时间T市陷入了慌乱。
警方在报道中透露，这次的纵火案在作案手法、犯罪地点的选择上都和一年前那件事如出一辙。他们基本确定，两件事均为同一罪犯或犯罪团伙所为。
我们消防队也开始严阵以待，时刻准备着迎接突发事故。就在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的时候，警方和新闻媒体又相继发现，两起幼儿园爆炸事件的背后还有着令人诧异的相同点，两所私人幼儿园的所有者竟是同一家企业——“优才教育”。 警方的目光立刻转向，我们消防队也把重点放在了“优才教育”在T市的最后一所幼儿园，“小花伞幼儿园”。所有人都开始怀疑，这是一连串针对“优才教育”的报复事件。
从那以后，“小花伞幼儿园”的附近总是停着一辆红色的消防车。我主动向领导请缨，每天都在这附近值班。
家长们已经不可能让孩子呆在这所幼儿园了，尽管门口站满了警察、记者和消防车，但那只会让人们的神经更加紧张而已。时间一点点往前推进，再过两天，第一次幼儿园爆炸事件就过去一年了。围在四周的记者和警察也越来越多，人们都觉得，到了那一天，眼前的这所幼儿园就会发生什么。
巧合的是，那天正好是周末。在两次事件中受伤的人和罹难者的家属都纷纷举着要求罪犯伏法的标语围在幼儿园门口大声疾呼，警察们不得不转而维持现场秩序。
大概中午的时候。郭毅校长出现在校门口，冲着警察大声呵斥道：“这些人围在这儿干什么？你们为什么不让他们都散开，这样闹下去，我们学校的损失谁来负责？”
警官们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回答，现场陷入了一片混乱。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让现场的人们都惊声呼喊起来。大家的目光全都看向幼儿园的主楼。二楼的门窗全都震裂开来，卷着汽油味的烟尘四处飘散，红色的火焰渐渐映入人们的眼中。
警方怎么也没想到，罪犯竟在他们的严密监控下放置了炸弹！
我和其他队员们立刻在四周控制火势。因为爆炸的是燃烧弹，所以火苗很快就蹿到了二楼。
“救命！”头顶那声似有似无的呼喊让我浑身一紧。我看着一旁的队友张琳问道：“警察不是一早就把这里封锁了吗？怎么会有人？”
“我也不知道。”张琳说：，
因为一楼已经被火势完全封锁，我只能让一名队员把消防车开过来，用车上的升降梯从三楼破窗而入，再搜寻被困者。
就在这时，人群里忽然有人喊道：“二楼有人！”
我和张琳一起看去，赫然发现二楼的窗户上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我们急忙乘着升降梯到了三楼。
3.生死抉择
我和张琳很快就下到了二楼，开始快速搜寻每一间教室，耳边的呼救声也越来越清晰。
“赵哥，我怎么觉得那个声音像是从录音机里冒出来的，喊了这么久，怎么语调都是一样的？”张琳话音刚落，呼救声便消失了。
忽然，我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张琳背后，同时举起了什么东西向着张琳的头上挥去。
张琳倒在地上，当我看清那个人的脸时，身体却僵住了。他手里拿着一个遥控器一样的东西对我说：“不想听到第二声爆炸就按我说的做。”
惊讶之中，我被那人推到了一间教室。空荡的教室中央摆着一把椅子，有个中年男子被绑在椅子上。
我转向门口的那个人：“校长，你这是要做什么？”
那个人正是“优才教育”的董事之一，郭毅。他拿着一根铁棍慢慢走过来，双眼冷冷地看着我说道：“当然是为我女儿讨回公道。”
“你女儿……”我顿时想起了一年前的那个小女孩。
“没错，就是一年前被烧死的那个女孩。”郭毅说完，举起铁棍朝着椅子上那个人的右腿膝盖挥去。骨骼碎裂的响声伴着那人低沉的哀号回响在教室里。
“那个女孩是你的女儿？”我惊愕得全身颤抖。
郭毅指着椅子上那个人说道：“这个人叫刘旭，他和你一样，都是害死我女儿晓月的凶手。”说完，他又用铁棍打断了那个人的左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大喊着站起来，却被他用手里的铁棍击中腹部再次倒地。
郭毅像是发疯般拖着那根铁棍在教室里走来走去：“那天我把晓月带到办公室去玩，她玩了一会儿便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接到董事会的电话，让我回公司商讨集资开办分校的事情。我看她睡得正香，便没有叫醒她，独自开着车从幼儿园的后门前往公司。在后门对面的街上，我看到刘旭正站在那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这个懦夫一直认为自己被踢出董事会是我造成的，却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无能！”郭毅看了一眼刘旭，“我得知此事后，很快就想到罪犯是这个人！我也想过报警，但心里的痛苦却难以抵消，我更想亲手杀掉他！所以，我抹掉了晓月在附近监控器里的画面。当我开始筹备下一步的时候，你找到了我……，”
郭毅转向我，说道：“正是你，我才知道晓月不是死在睡梦里，而是……你本有机会救她，但你却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被大火烧死，你和刘旭一样，都该死！”
我无言以对：“你说得对，你女儿的死完全是我的责任，对不起。”
“道歉有什么用！”郭毅忽然暴怒起来，“我取消了直接杀死刘旭的计划，几个月前就开始在两所幼儿园里布置一切，为的就是让你们两个凶手相互看看自己有多么可恨。”
“杀了我吧，但请你放了外面那个消防员，还有刘旭，他应该被交给警察。”我继续道。
就在这时，教室门忽然被人撞开。只见张琳太叫着向郭校长扑去，两人倒地后便扭打在一起。两人滚到了走廊边上，突然，郭毅转头冲我笑了起来，接着，他死死地抓住张琳，纵身往围栏外倒去！
“张琳！”我大喊着上前，却只看到两人的身体瞬间被火舌吞没。
原来，通往三楼的地方已经被火焰笼罩。郭校长一定是知道我和刘旭无法逃脱，才安然地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解开刘旭身上的绳子，将他扛在肩上。此时，教室外面已经是一片火海，所有的去路都被火焰所阻隔。我奋不顾身地向着三楼狂奔而去。
“放我下来，我不能离开这里！”当听到刘旭在肩上虚弱的呼喊时，我们已经到了三楼。
“为什么？”我停下脚步。
“我的身体里装着蓝牙控制器，一旦离开这栋楼，开关就会触动外面四幢大楼里的炸弹。”
我浑身猛地一震。“小花伞幼儿园”四周全是高耸的大楼，如果引爆任何一幢高楼，后果都不堪设想。
“队长，你快告诉外面的警察，幼儿园对面的大楼里可能装有炸弹。”我对着对讲机说道。
“什么？那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放心吧，只要我在这儿，炸弹就不会启动的，抓紧疏散人群就行。”说完，我扔掉了对讲机。
“你为什么不走？”刘旭问道。
我看着四周不断靠拢的火焰说道：“抓住了被困者，就不能松手，这就是消防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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