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印关系在中国外交战略中的地位及发展趋向分析
作者简介
毕业于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获法学博士学位。在中国政法大学任教20年，主要研究领域为中国外交、中国安全环境以及国际关系等。先后任人文学院副院长，校马克思主义理论教研中心主任，马克思主义学院常务副院长。现为卡特政府学院筹备组办公室副主任，博士生导师，教授。社会学术兼职：北京高校国际政治研究会常务副理事长，全国高校国际政治研究会常务理事。主要学术代表作有：关于当前中国安全环境变化的分析、全球化与当代民族主义、全球化语境下的国家主权问题、当代民族主义透视、当前国际环境下的中国外交战略与策略选择、论印度安全战略及中印安全关系、日印大国战略下的两国关系及对华影响分析、关于印度崛起的比较分析和战略思考、以及邓小平外交思想探究等。
摘要改善中印关系是中国睦邻外交的重要内容，中印关系对中国对外关系的拓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促进两国关系的友好发展对于中国周边安全的保障、中国在南亚地区发挥更大作用、以及亚洲大国关系的协调和减少外来势力对亚洲的干预等，都会产生积极影响。中印两国战略利益的重合大于分歧，这决定了今后一个时期中印关系走向合作友好的可能性将远远大于冲突的可能性，而增强相互信任与消除隔阂是提升两国关系的关键。
关键词中印关系外交战略战略利益
中图分类号：D80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4812（2007）03-0001-05
中国历来十分注重大国关系、周边关系以及与发展中国家的关系，而中印关系同时涉及到这三个方面。两国既是邻国，又都是发展中国
家，目前均是亚洲地区迅速崛起的大国。因此，探讨中印关系在中国外交战略中的地位是一项重要议题，它可以使我们更清楚地认识到促进中印关系的稳定发展对中国周边安全和外交影响力拓展的重要意义，从而为更有效地推进中印关系的改善和发展创造条件。
一、从中国外交战略的角度透视中印关系
从中国外交战略的角度分析，改善中印关系是中国搞好周边外交的重要环节。中国在亚洲地区开展全方位外交与多边外交，妥善处理与印度的关系是十分重要的，对于保障中国周边安全、能源安全，减少中国与其他南亚国家外交往来的阻力，以及对于亚洲大国关系的协调和阻遏外来势力的干预，都会产生较大的影响。
首先，改善中印关系是中国睦邻外交的重要内容之一，关系到中国周边的安全和稳定。中印两国历史上有过友好合作、互利互惠时期，也经历
过对抗与防范的关系紧张时期。当中印关系
友好时，中国西南边境呈基本稳定态势，印度承认西藏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部分，表示不支持藏独分子的分裂活动，并与中国开展正常的双边经贸往来。与此同时，中国与西南部周边国家关系的发展也较为顺利。当中印关系紧张之时，中国国家安全便受到直接影响：首先是西部边疆的不稳定因素上升，民族分裂势力在印度反华势力的支持下较为活跃，印度成为达赖及其追随者进行活动的聚集地；其次是周边环境恶化，印度反华势力通过与其他反华力量的联手，在国际社会加大对中国的攻击力度，给中国造成巨大的国际压力。
其次，发展与印度的关系是中国在南亚地区开展外交、拓展国家影响的重要前提。印度作为南亚大国和我国的近邻，对中国在南亚地区外交事务的开展会有很大影响。如在中、印、巴三角关系中，由于印巴之间关系紧张和中印两国存在恩怨，长期以来中巴两国间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印度的敏感神经，并被印度视为有针对性的意图，引起
印度的猜疑和不满。在南亚地区，巴基斯坦一直是中国最可靠的朋友，曾经为恢复中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为中国与西方大国的沟通，为中国与阿拉伯国家发展友好关系作出了贡献。因此，继续巩固和加强与巴基斯坦的关系是中国周边外交的重要内容。但是，印度的不满以及由此进行的错误宣传会给中国对外关系的开展带来负面影响，使中国在发展中巴关系时还要顾及印度的反应和对中印关系可能产生的影响。为此，中国要么作出外交上的调整，要么不得不在形式上搞平衡外交。之所以出现这一现象，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印度对中国不信任、不放心。如果中印两国长期友好，双边关系良性发展，那么中国在南亚地区的政策实施便容易被印度所理解和接受，在与其他南亚国家交往时也会减少许多阻力和羁绊。进一步讲，中国要在南亚地区发挥积极作用，中印关系是关键。印度在南亚享有超级大国地位，任何大国都不可能抛开印度在这一地区开展所谓活跃的政治、经济外交，没有印度参与或支持的南亚区域政治和经济合作，也不是完整意义上的南亚区域合作。因此，中国要想在该地区施展影响力，顺利地开展国家间交流，包括与南盟进行多领域合作，改善中印关系是重要前提。在此前提下，两国关系的发展将对南亚国际关系产生积极的辐射作用。
再次，中印两国睦邻友好是实现地区和平与稳定的重要内容，对亚洲地区大国关系的整合会产生积极影响。维护世界和平，构建和谐世界，是中国外交的任务和目标。邓小平早在20
世纪80年代就指出：我们的对外政策是反
对霸权主义，维护世界和平。我们把争取和平作为对外政策的首要任务。[1]这一任务至今仍是中国外交的中心内容。构建地区和谐是国际社会和谐的基础，中印两个亚洲大国间的和谐交往又是实现亚洲地区和谐的重要环节。21世纪，亚太地区安全中的复杂因素继续增多。美国加快调整军事部署，增强在亚太地区的军事能力。美日强化军事同盟，推进军事一体化。[2]中印两国的长期睦邻友好，有利于营造互信互利的亚洲安全环境，共同阻遏试图主导亚洲事务的外来势力渗透。在战略力量和大国关系重新调整之时，促使地区大国关系向着有利于亚洲和平与稳定的方向整合、构建，这是致力于国家经济建设的中印两国的共同追求和利益所在。
最后，改善中印关系也涉及到我国的能源安全战略。石油是实现国家经济发展和国防现代化不可或缺的战略资源。我国能源安全的战略保障包括综合性应对措施，即建立和完善石油战略储备体系，提高石油危机处理能力，建立能源供应多元化渠道，促进能源开发、利用、管理的规范化等。在实行能源进口多元化等战略措施的同时，海湾地区仍然是目前中国石油进口的主要来源地。因此，从波斯湾到马六甲
海峡这段海上运输线路的畅通对我国石油安全至关重要，而这段航线又必经印度洋。领土延伸入印度洋、海军力量在印度洋沿岸国家中居于首位的印度，视印度洋为自家的门户，力求在印度洋发挥关键性作用。印度外交家潘尼迦所强调的关于印度洋的海洋控制权决定印度命运的观点，反映了印度对印度洋安全的高度重视。发展中印两国关系，对于维护印度洋的海上安全、保证主要运输航线的畅通、加大我国石油贸易通道的安全系数具有积极意义。#p#分页标题#e#
二、中印两国战略利益的重合大于分歧
从国家战略目标和战略利益的角度对中印两国做一考察可以看出，在21世纪可以预见的时期内，中印两国战略利益的重合将大于分歧，这一点决定了中印关系走向合作友好的可能性将远远大于冲突和战争的可能性。第一，中印两国在诸多外交领域有着相近的立场和
共同的战略需求。在国际舞台上，两国在一系列重大的问题上，如反对建立单极世界，推进世界多极化；坚持独立自主，反对大国干涉；主张南南合作，建立国际新秩序；反对恐怖主义，建立和谐的周边环境等问题上，有着一致的立场，这使两国在国际社会有了加强对话协商的基础。在许多的国际组织中，两国表达着相似的观点。[3]在联合国关于重大问题的投票表决
中，印度在绝大多数问题上的投票和中国都
是一致的，这说明两国在诸多领域有着共同的认识和价值判断。因此，从长远利益出发，双方今后仍会在许多重大的国际问题上保持相对一致的立场，在探讨两国边境及西藏等具体问题上，会更多地采取务实、谨慎、积极的态度。第二，印度外交战略目标的实现有赖于中国的理解和支持。印度希望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在目前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申请国中，亚洲有日本、印度、印尼等国，其中前二者的积极程度难分上下。中国是现任5个常任理事国中唯一的亚洲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印度在此问题上争取中国的赞成立场是必不可少的。而印度相对于日本具有一定的有利条件，这表现为中印关系所面临的现实问题在解决难度及复杂程度上要相对低于中日关系遇到的问题，且中印两国同为发展中国家，具有更多的利益结合点。此外，印度还希望成为亚太经济合作组织成员国，自然也离不开亚太大国中国的支持；
而中国与南盟各国活动的开展同样需要得到印度的支持和理解。第三，中印两国的共同利益还来自双边关系的良性循环。经贸合作是中印关系的纽带，两国都拥有潜力巨大的市场，随着两国经济的发展，市场容量在迅速增长。双边经贸合作有利于中国拓展国际市场，实现对外贸易多元化，并且借助中印经贸关系的加强，为进入印度洋市场奠定基础。双边经贸合作也有利于印度经济发展战略的调整，印度可以借鉴中国的改革经验，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发挥后发优势。印方曾表示，中印双方如能在开发计算机软件和生产计算机硬件方面加强合作，便可共同在世界市场上显示出强大的竞争力。近年来，中国已成为印度第二大贸易伙伴，经济上的活跃将促进政治上的稳定，中印两国经贸关系的加强将为双边政治关系的友好打下基础，从而为中印解决边界问题创造有利条件。政治上的稳定又将带来国家安全系数的增加，由此减轻双方国防上的压力，使两国能够把更多的财力投入经济建设中。
中印同为发展中大国，在国内建设和对外关系方面，面临许多相似的问题，有着共同的利益追求。中印两国的共同利益是全局性的、战略性的、长远的；而两国之间存在的问题则是局部的、次要的、暂
时的。[4]两国战略利益的共同点远远大于两国的分歧。如果中印双方都能在外交政策的制定中慎重考虑对方的根本利益，推进和扩大两国利益的重合点，中印关系将进一步向好的方向发展。
三、跨越心理和认知障碍、增强信任，是提升中印关系的关键推进
中印政治、经济、安全、外交关系的正常发
展，符合两国的利益，有利于双方的共同发展以及在世界多极化和经济全球化趋势下实现双赢，也将促使从东亚到南亚的广阔地区朝着21世纪最具活力的区域发展。而增强信任和求同存异是提升中印两
国关系的关键。
1．增强互信是发展中印关系的重要途径
中印各自的利益需求使双方加强合作具有了实际意义，而摒弃冷战思维，增强相互间的信任，是发展中印关系所不可缺少的。
自中印边境战争之后，两国间的交往缺少了一种信任。因此，当世界格局发生变化以及南亚国际关系出现调整的时候，双方首先相互关注的是对方是否有不利于自己的外交动作，其次才是考虑如何抓住有利时机调整两国关系。当中国经济迅速崛起的时候，尽管中国表示中国是维护世界和平的力量，中国永远不称霸，但是印度国内仍是一片中国威胁论的呼喊之声；中巴之间的正常外交往来更被认为是有针对性的举动，受到印度的密切关注和猜疑、指责。
中印两国之所以缺少互信，其原因，一是两国曾发生过战争，中印两国短暂的敌对冲突产生了长期的消极影响，给双方都留下了心理上的阴影，特别是印方难以走出战败受辱的阴影；二是中印两国相邻，在地缘政治上难免有利益关注的交叉点，如果在安全理念上还固守传统思维，必然认为强邻为敌，防范和戒备便成为情理之中的事情；三是在较长时期里，印度追求大国地位的战略目标和要与中国平起平坐的思想，使其视中国为战略竞争对手，中国力量的增长和强大被视为对印度最大的潜在威胁。如果换一种思维方式，更多地看到双方共同利益之所在，就不会把对方力量的增长与对己威胁相挂钩并视其为正比增长。最后，还应说明的一点是大国势力长期干扰这一外界因素的存在。从冷战时期开始，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急切希望中印两国对
[5]在立争雄，两败俱伤，印度许多知识精英都变成这一意愿的俘虏。
很长时间里，中印之间的隔阂在大国战略意图的作用下被进一步扩大。
加强信任，跨越障碍，中印两国的合作关系将不断发展。印度的有识之士已认识到这一点。印国会联邦院议员、经济学家兰密施在他的新作《Chindia 应该说得通：中国与印度之探讨》中，呼吁中印两
[6]中国领导人十年前讲过这样一句话，国应当捐弃前嫌，重新开始。
对于解决当前中印关系的现实问题是有意义的：中国和南亚国家比邻而居，有许多共同点，共同利益是主要的，邻国之间也难免会出现一些分歧或争议。我们主张求大同，存小异，对分
歧和争议要着眼长远，从大局出发，通过协
商谈判，求得公正、合理的解决。[7]其实，边界争端只是长期以来影响中印人民友好的一个直接因素，并不是最大的障碍，双方最大的障碍仍是心理和认知上的障碍。这一障碍的形成有上述战争冲突因素的影响，也有历史上英殖民主义统治理念遗留的影响，还有冷战期间双方在两极对抗格局这一特定国际背景下缺乏沟通的影响等。在冷战后的今天，双方如果能够求同存异，增加信任，边界等现实问题的解决也就多了一份机会。#p#分页标题#e#
2．从战略高度处理两国关系，促进双边关系稳步发展
从两国战略利益的共同点来看，双方不仅有经济合作的基础，也有政治、安全合作的基础。因此，印度虽然存在着与其他大国、主要是与美国联手制衡中国的可能性，[8]然而采取务实的外交政策，在
向美、日等大国靠拢的同时，与近邻中国进一步改善和发展关系，则更加符合印度独立不结盟的外交理念及其大国发展战略。
就目前两国政府的外交政策分析，双方都很重视与对方的关系，促进中印关系进一步发展是两国政府关注的共同点。印度国大党政府前外长纳辛格曾表示，印度高度重视与中国的关系，并将推动两国关系进一步发展，表明国大党再次执政后在对华政策方面是以积极的态度来对待与中国的关系的。2005年是中印建交55周年，两国视其为加强中印关系的一个契机。温家宝总理于当年4月到访印度，这本身就向国际社会传递了一个信息：中方重视中印关系，希望推进中印
2006年11月两国领导人在胡锦涛主席访印时发表关系的发展。《联
合宣言》，指出中印关系具有战略意义，明确了两国互利合作的伙伴关系。
今后一个时期，印度对华关系会继续向有利于我国的方向发展。由于印度在迈向世界大国的战略中越来越重视实力外交，因此，中国的崛起虽然一方面可能会促使印度在内政外交上采取相应措施予以回应，另一方面更使它看到与中国改善关系、加强合作的必要性。美国摩根斯坦利首席经济学家斯蒂罗奇博士认为，在未来20年内，印度赶上或超过中国的可能性不大，印度缺少使它迅速赶上中国的国内
储蓄、境外直接投资和基础设施等条件。如果不发生意外，在未来相当长的一个时期，中国仍将保持对印度的领先地位。[9]在这种情况下，目前印度外交的一个突出特点务实性还会继续体现出来。中印两国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加大友好交往的力度时，中方将处于比较主动和有利的位置，印方改善两国关系的热情在正常情况下也会继续保持下去。
中印之间有许多共同点，也存在着分歧，特别是边界问题，解决起来难度较大。其主要原因，一是这是两国间最主要的争端，也是两国半个世纪以来恩恩怨怨的焦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一日化解肯定是有较大难度的。二是中印边界问题已不仅是两国政府所关心的问题，并且也为两国民众所普遍关注。涉及领土的问题最容易引发民族情绪，要解决争端就要相互忍让，双方都作出让步，而在领土问题上的让步向来是一个十分敏感的话题。三是印度在解决中印边界问题上还面临着法律文件的修改问题。1962年中印边境战争后，印度议会即通过有关法案，表明其寸土必争，寸土不让之决心，并且将其写入宪法。因此，彻底解决两国边界问题并非易事，还需要一段时间。
不过，印度在边界问题上的态度毕竟已发生了变化，从过去认为两国边界已经划定，到现在不仅承认边界问题的存在，而且正在寻求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解决办法。所以，边界问题虽然是两国间一个较为棘手的问题，但是它的存在不会成为全面发展双边关系的重大障碍，因为过去五十多年的历史表明，中印两国如能在各个领域开展合作，将对21世纪亚洲政治经济格局产生重大影响。和平友好、对话协商符合中印两国的发展战略和发展目标，也符合和平与发展的时代潮流。
注释：
[1]邓小平：《邓小平文选》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16页。
[2]2006年中国的国防白皮书，安全形势部分，载《人民日报》海外版第1版，2006年12月30日。
[3]N.A.,India-China ties, Independent, Bangladesh, October 10, 2003.
[4]程瑞声：论新世纪的中印（度）关系，载《国际问题研究》2002年第1期，第43页。
[5]谭中：China 加India 等于Chindia ，载《国际政治研究》2005年第3期，第141页。
[6]Jairam Ramesh ，Making Sense of Chindia:Reflections on China and India, New Delhi, 2005. 转引自谭中：China 加India 等于Chindia ，第145页。
[7]世代睦邻友好，共创美好未来，载《人民日报》1996年12月3日。
[8]国内许多学者这持这一观点，另据外电报道和评论，美国正试图建立亚洲版的北约，建立以遏制中国为主要目的的安全联盟。在这个联盟中，日本、印度都是重要成员。参见英国《简氏外事报道》周刊2003年4月3日一期印度、中国和美国，http://www.china.org.cn/chinese/ch-yuwai/309389.htm
[9]冯峰：中印发展模式哪种更胜一筹，载《世界新闻报》2004年12月10日。
收稿日期：2007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