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王大妈这几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好，在乡政府工作的女儿芳芳告诉她，当年下放他们生产队的知青钱小青说要回来看看。王大妈既高兴，又害怕：几十年没见，他来，我怎么办？ 　　可偏偏这时，老伴顾老汉要把在外地工作的儿子顾林叫回来，说他想儿子，也顺便要儿子见见钱小青。 　　王大妈一个劲地摇头不同意，说一个当年的知青回来，犯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嘛，非要儿子回来。 　　顾老汉说：“让儿子回来吧，大家聚一聚，钱小青也一把年纪了，没见过我们的儿子。” 　　顾老汉要儿子回来，这更让王大妈睡不着。 　　不管老伴真要儿子回来，还是有意试探她，王大妈心想，千万不能让儿子在这个时候回来。 　　没过几天，芳芳领着钱小青回来了。钱小青虽然染了黑发，但依然掩不住苍老。 　　看到王大妈，钱小青故意问：“小妹，认识我吗？” 　　王大妈打量了对方一阵，轻轻问：“钱小青？” 　　“对，你认出了我，我也认出了你，你现在还好吧？”钱小青说。 　　“还好，老了，很多事记不起来了。”王大妈故意说，然后她让芳芳陪钱小青说话，自己进厨房做饭菜。 　　芳芳问他：“钱大伯，您当年下放到我们村里时，年纪很小吧？” 　　“十七岁，什么也不懂。几年后我学会了做饭、洗衣、犁田、种菜。乡亲们待我像亲人一样。”钱小青说。 　　这时顾老汉从田间回来，一眼就认出了钱小青。两人握手寒暄后，聊了起来。 　　王大妈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一桌子好菜。 　　顾老汉拿出一瓶酒，对钱小青说：“来，我们俩喝个痛快。” 　　“我不胜酒力，只能喝一点点。”钱小青说。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声音：“妈，我回来了！” 　　大家抬头一看，原来是顾林回来了。顾老汉高兴地对钱小青说：“今天真是双喜临门，我儿子顾林回来了。”钱小青望着顾林，突然愣了一下，顾林的神采多像他当年啊！还没来得及细想，王大妈听到儿子的声音，赶紧从厨房出来，对儿子说：“谁叫你回来的？家里没什么事。” 　　顾林说：“爸前天打电话说想我了，要我回来，还说当年下放我们村的知青回来，让我也顺便回来聚一聚。” 　　王大妈说：“别听你爸的，这么远，又影响工作，你爸老糊涂了。” 　　顾老汉给钱小青倒上一杯满满的酒，自己的也倒得满满的，站起来拿着酒杯，向钱小青说：“我代表全家，先敬你一杯。我先干了。”顾老汉一口喝干。 　　王大妈拉了一下他的衣服，轻轻地说：“你不能贪杯，高血压喝不得。” 　　顾老汉高兴地说：“今天高兴，钱小青相隔几十年来一趟不易，还记着我们，就凭这情义，我怎能不喝？” 　　钱小青也激动地拿着满满一杯酒对顾老汉说：“老弟，我回上海时，你和锁秀都小，也就二十出头吧，可你们的父母没少关照我，现在两位老人都不在了。这份情我难以回报。我敬你们一杯。”钱小青一口喝完，接着说：“我不多喝了，下午你陪我到村上走走。这次我们来了几十个知青，都住乡政府招待所，明天我要和他们一起到其他村走走。” 　　刚吃完饭，顾老汉却倒在椅子上睡着了。 　　王大妈对钱小青说：“他喝多了，别怪他，我陪你走走。” 　　芳芳也要跟着去，顾老汉却突然小声说：“芳芳，倒杯水给我。” 　　王大妈折回身，准备倒水，不想顾老汉却说：“你陪钱小青去转转，芳芳倒水就行。” 　　王大妈点点头，陪钱小青走开了。 　　芳芳倒了一杯水，问：“爸，你为什么不让我跟我妈去？” 　　顾老汉说：“当年钱小青对你外公外婆蛮好，你外公外婆也喜欢他，可他是上海知青，靠不住，会飞走，所以我才和你妈成亲。现在让出点时间，让你钱伯伯和你妈多说几句话。几十年了，能再相见不容易。” 　　芳芳点点头，竖起大拇指说：“爸，你真伟大。” 　　钱小青和王大妈来到钱小青当年住的小土房，这土房早已没人住，堆放了许多杂物。 　　钱小青走到房里，静静地看着屋内，百感交集地说：“锁秀，你还记得我们俩当初在一起的情景吗？” 　　王大妈怎会不记得呢？那晚，是钱小青要离开这里回上海的最后一个晚上，他们要分开了，但是她心里多爱他呀，可父母不同意，说不会有幸福的，他是上海人，不会待在这一辈子……不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心里急啊。村里的后生顾成对她有意思，她为遮住肚里的秘密，很快就接受了他的爱。后来顾林顺利出生，没多久，他们又生了女儿芳芳，一家人过得幸福美满……想到这里，王大妈眼里盈满了泪水。 　　这时，钱小青说：“我回上海不久找了个女人，现在儿子成了家，孙子也有了。” 　　王大妈高兴地说：“那好，好好珍惜，都是缘分。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只要都生活得幸福就好。” 　　“有件事我想问你，不知你会不会生气？”钱小青说。 　　王大妈说：“你问吧，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顾林走路和说话的神态怎么这么像我？”钱小青声音很小。 　　“你可不要乱想，他可是我和老顾的亲儿子。”王大妈说话时声音也很小。 　　钱小青意识到自己多想了，忙说对不起。然后在王大妈的陪同下，又去了当年他洗衣服的那口古井边。 　　“在这口古井边，你怕别人看见，老是在月光底下为我洗衣服。”钱小青说。 　　王大妈说：“怎不记得，就像昨天一样。算了，都过去了，别说了。” 　　天色渐晚，王大妈和钱小青把村里逛了个遍。回去后，顾林和芳芳送钱小青回乡政府招待所，家里只剩下王大妈和顾老汉。 　　王大妈问顾老汉：“你怎么硬要把儿子叫回来？” 　　“我想让他和钱小青相认。”顾老汉低声说。 　　“钱小青不是我们儿子的什么人，你糊涂了，顾林可是你亲儿子，瞎想啥？我说是就是，谁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我保证……” 　　没等王大妈说完，顾老汉老脸舒展开，忙不迭地说：“顾林是我们的亲儿子。我错了，疑心多，以后再也不提了。” 　　王大妈望着老伴，放心地笑了。 　　其实顾老汉早就知道顾林不是自己亲生的，但他深爱着王大妈，对顾林也一直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看待。当他得知钱小青要回来时，他以为王大妈会对钱小青说出实情，于是他主动提出要儿子顾林回来与钱小青团聚，但是王大妈为了这个与自己同甘共苦几十年的老伴，永远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不仅为自家好，也是为钱小青好。 　　（发稿编辑/苏   朝   插图/卢仲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