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永远的非主流

　　鲁迅是文坛巨擘，但90后大多不喜欢他，觉得他的文章让人抓狂，虽然大家都说他的文章像匕首、像投枪，但刺中的似乎不是敌人，而是自己。鲁迅选进课本的那些文字，沉重得提不起来，的确让人很难喜欢。他的小说则不同，其中的鲁迅很幽默，也很深刻，但这还不能成为喜欢他的理由。喜欢一个人的文字，有个最直接的证据，就是觉得他近在咫尺。但鲁迅一直让人敬而远之，倒不是他故意躲着我们，而是我们故意躲着他。　　喜欢鲁迅，除了他敢说真话，更重要的是他肯说实话，拒绝假模假样。一个作家，说“实话”，比说“真话”难得多。　　在一个大风之夜，鲁迅为他新出的集子《坟》写了篇题记，每一句话，都是从实招来。他说里面有些文章文言味太重，如果是别人写的，他一定劝他们割爱，别选进去了。但因为是自己的，就要留恋了。留恋的原因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恶：天下不舒服的人们还很多，而有些人却一心一意在造专给自己舒服的世界。他不想便宜那些人，要给他们放一点可恶的东西在眼前，使他们有时小不舒服一下。　　他还积极戒酒，吃鱼肝油，期望延长生命。他说这倒不全是为了他的爱人，更多的是为了他的敌人，要在他们的好世界里多留一些缺陷。　　这样的心理会得罪很多人，但鲁迅很实在地说了出来。人的想法太崇高，会让人把他误认为是神。鲁迅显然不想这样，他想跟人说，他只不过是一个执拗的人。鲁迅的执拗又不是笨而傻的那种，他是精明的执拗，甚至可以说，他比奸人更奸。　　有人说，你何以不骂杀人不眨眼的军阀呢？鲁迅说，他不上这些诱杀手段的当。他很清楚，假如自己遭了笔祸，那帮人也不会尊他为烈士。他就是想留下一条命，使偏爱他文字的主顾得到一点喜欢，使憎恶他文字的家伙得到一点呕吐。　　有人喜欢他的文章，因为他说真话。鲁迅立刻表示：“我自然不想太欺骗人，但也未尝将心里的话照样说尽，大约只要看得可以交卷就算完。”鲁迅不是那种能被捧杀的人，他很清醒。他知道，他说出来的这些，酷爱温暖的人物已经觉得冷酷了，如果全露出他的血肉来，他的结局就不容乐观。所以鲁迅表示，他并没有把真话全说出来。他坦白说：“因为，我还没有这样勇敢，那原因就是我还想生活，在这社会里。”　　鲁迅也是人，而且不遗余力地打着擦边球，既不想招来杀身之祸，也要使所谓正人君子之流多不舒服几天，所以自己便特地留几片铁甲在身上，站着，让他们的世界上多有一点缺陷，到他自己厌倦了，要脱掉了的时候为止。而他所谓厌倦的时候，大约就是离开的时候吧。　　现在有人很庸俗地给鲁迅算账，用窥伺的眼光，想看他赚了多少稿费，证明他是不差钱的主儿。这样的努力其实很无聊。鲁迅老老实实地说，他译著的印本，最初，印一次是1000，后来加500，后来是2000至4000。他说，每一增加，他自然是愿意的，因为能赚钱，但也伴着哀愁，怕对读者有害，因此作文就时常更谨慎，更踌躇。有人以为他从来是信笔写来，直抒胸臆，其实不尽然，他的顾忌并不少。　　有一个学生去买他的书，从衣袋里掏出钱来放在他手里，那钱上还带着体温。鲁迅说：“这体温便烙印了我的心，至今要写文字时，还常使我怕毒害了这类的青年，迟疑不敢下笔。我毫无顾忌地说话的日子，恐怕要未必有了罢。但也偶尔想，其实倒还是毫无顾忌地说话，对得起这样的青年。但至今也还没有决心这样做。”他写得很纠结，因为，他有良知。　　有人说，现在的非主流，过个十年八年，就成了主流。但是鲁迅，一个伪主流的人，藏了一颗非主流的心。鲁迅想的东西，放到什么时候，都是非主流。　　编 辑/葡 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