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蒙古人的学校
蒙古人击败基辅罗斯后，在今天的伏尔加河下游建立了金帐汗国，并在伏尔加河下游建立了老萨莱和新萨莱两座都城。老萨莱又被称为拔都萨莱，位于阿斯特拉罕附近；而新萨莱则由别儿哥建立，位于斯大林格勒（今伏尔加格勒）附近。实际上，拔都直接统治下的金帐汗国的核心统治范围包括原罗斯、伏尔加保加尔、高加索地域。《草原帝国》中进行了详尽的描述：“首先是由黑海以北的纵向草原带组成，即乌拉尔流域，顿河、顿涅茨河、第聂伯河和布格河诸河的下游，德涅斯特河河口和普鲁特河下游。它还囊括了穿过过库班河、库马河和捷列克河流域的连绵不断的高加索北部草原”。而在南乌拉尔河以东和东南地区，则是拔都兄弟昔班汗的统治地域；再向东就是拔都的另一位兄弟--斡儿答的白帐汗国，该汗国涵盖了当今哈萨克斯坦咸海以东的地区，《草原帝国》①中注明：“哈萨克斯坦之地为封地。在南部，他的封地包括锡尔河右岸，大约从卡拉套山附近的塞格纳克城到咸海的锡尔河三角洲，似乎还包括锡尔河三角洲左岸一直延伸到阿姆河三角洲的这一狭长地带。因此，他几乎控制了咸海东岸的整个地区。在北部，他控制着萨雷河流域和把萨雷河流域与图尔盖平原分开的兀鲁塔山地。”虽然金帐汗国分为三份，但拔都的两位兄弟都在形式上承认拔都的宗主权，斡儿答更是将管事权交给了拔都，做起了沉默的贵族。但在金帐汗国中衰时候，却正是白帐汗国的月即别汗承担了中兴的重任。
前文曾经说过，在蒙古人的铁蹄下，基辅城几乎损失殆尽，乌克兰第聂伯河的农业生产遭到了极大的破坏，就连西部的沃伦公国、加利西亚公国也未能逃脱（虽然蒙古人对这两个公国并没有采取直接管辖）。在别儿哥统治时期（1257-1266），蒙古大汗蒙哥身死钓鱼城下，忽必烈和阿里不哥迅即为汗位开始了内战②，因此金帐汗国趁机实现了实质上的独立。别儿哥随机对东欧的波兰和立陶宛进行了扫荡，还受保加尔国王君士坦丁泰奇之邀共同反对拜占庭皇帝米哈伊尔·佩利奥洛格斯,从而插手巴尔干事务③。蒙古大军为了确保对西部邻国的压迫性势头，防止沃伦公国、加利西亚公国做大，不断骚扰、进行掠夺，甚至在第聂伯河沿岸地区制造了一个狭长的无人区，宽达120公里。随着军队的移动，一部分罗斯人继续进入今日的西乌克兰。④另外，金帐汗国首都新萨莱地区手工业发达，需要更多的人口充实城市。这样一部分罗斯人开始沿着亚欧商路向伏尔加河移动；另一群罗斯人则逆流而上，穿过白俄罗斯地区的森林，抵达立陶宛或诺夫哥罗德共和国；最后，东北罗斯即莫斯科方向--莫斯科大公国在很长时间内都是金帐汗国“忠实”的奴仆，蒙古人经常利用莫斯科大公国去反对敢于反叛的公国，而莫斯科大公国则乐于利用蒙古人攻打自己的竞争对手--特维尔。这三部分罗斯人就分别形成了西乌克兰、小俄罗斯（东乌克兰）人、白俄罗斯人以及俄罗斯人。居住在白俄罗斯森林中的罗斯人对蒙古人来说，往往有些鞭长莫及，因此在立陶宛文献中，取“白”的吉祥之意，称呼这里的罗斯人为白俄罗斯人。
人口的降低、流动使得蒙古征服初期乌克兰的农业处于停顿、荒芜的状态，但中国有句话，马上得天下，岂可马上治天下耶？金帐汗国也经历了这一过程。蒙古人允许乌克兰地区进行农业耕种，但相比罗斯时代，蒙古人的税费普遍要高出许多，其中也包括商业税费；最著名的就是针对诺夫哥罗德共和国征收的tusk税--这个税的目的就在于惩罚不听话的城市。但最初的税收引起了习惯罗斯时期无系统税收（如彼时无十一税）民众的反抗；最后蒙古统治者不得不将直接税收转为间接税收，即罗斯诸大公代蒙古人收税。
对大公来说，这也是中饱私囊的好机会；他们缴纳足额的税款后，往往将剩余的白银转化为自己的财富。而要榨取更多的中间价值，往往就需要向农民收取更多的农业税（单位为索哈，每个农舍半个卢布）。例如，1480年，莫斯科方面上缴的税费降到1000卢布，农民身上承担的税费却不变。③
但从一分为二的观点来看，这种制度也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即使是苦涩的保护。原因是这样的，虽然蒙古人在征收赋税的时候仍然喜欢亲自抢掠，并且这种抢掠多少的导致了后期薛怯的腐化，但相对于蒙古人直接武力征收相比，农民至少不必冒着变成奴隶或者被屠杀的危险。因此，农业、渔业、盐业、矿业随着金帐汗国税费制度的变化也出现了某种恢复。
同时，我们还要考虑到这种税费造成了大公之间的两极分化。一般来说，人口越多的地方，对维持生命的口粮的需求量就越大；而需求量的增大导致了更多耕地的开发或农业技术的进步；而这两种情况导致了农业的发展；农业的发展导致了国家因农业税变多而变得国库充盈；而国库充盈往往导致势力的强大。这正是莫斯科大公国发展的轨迹。这也是为什么莫斯科大公伊凡一世被称为“钱袋子”的原因；而这也是为什么后世俄罗斯来统治乌克兰而不是vice versa。因此，诸位大公在失去行政权力，沦落为收税官后，往往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扩大农业产量上特别是自己的大庄园上，因此，金帐汗国巩固后农业发展的局面也就这样形成了。另外，在发展农业的同时，罗斯大公对蒙古人的马匹饲养也很重视，因此罗斯诸王公也发展了畜牧业。
在金帐汗国统治期间，罗斯地区的商业得到了发展，但由于蒙古人对手工业者的”偏爱“，罗斯一度兴旺的手工业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例如，传统的珐琅制造业全部失传；在13世纪晚期和14世纪，罗斯的彩色陶瓷釉也没有生产的迹象。③虽然手工业有一定的恢复，但不可避免的失去了一些传统技术。金帐汗国的商业发展的十分繁荣，其中萨莱城、克里木城、马扎尔城都是盛极一时的商业城市。然而商路也随着国家经济的中心的转移而转移。其中，从波罗的海--诺夫哥罗德--萨莱--亚速海/中亚/西亚的亚欧商路以及从莫斯科到萨莱的皮毛商路使得之前的诺夫哥罗德--基辅的瓦希路黯然失色，而作为商路的十字路口，莫斯科急剧繁荣起来；尼日尼诺夫哥罗德（高尔基）也从一个小村庄一跃成为繁荣的城市。例如，1474年编年史中记载了一次从金帐汗国到莫斯科的远行，这一行人包括3200名商人和其他随行的600名官员。莫斯科为他们的骑兵买了4万匹马。③考虑到罗斯本身不产银，这只能说明莫斯科作为商业中心极其繁荣。而这种商路转移对基辅罗斯和莫斯科大公国之间的力量对比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以莫斯科和特维尔为代表的东北罗斯诸王公有钱有人又有地（还用金坷垃！大雾），而基辅则萎靡不振，少人没钱，因此，在蒙古统治这所学校中，高富帅和屌丝的身份，悄然发生了颠倒。
蒙古统治这所学校不仅仅见证了经济地位的变化，还教授高度严格的专制组织纪律。首先是蒙古人对原先松散、各自为政的罗斯王公体系进行了改进，莫斯科大公国对此也是照单全收。改进的内容包括：规定了每个王公向蒙古汗庭必须效忠，弗拉基米尔大公和其他王公必须得到大汗的恩准才能即位, 并且处于蒙古人的监督之下。罗斯王公继位时必须由金帐汗制定的委托人监督下才能继位，必须实施提供各种赋税、车辆、饲料，王公需要服兵役，并且不定期的上重贡。⑤这一点到沙皇时代就演变成博雅尔（贵族）必须向沙皇效忠，如有背叛就要剥夺田产；王公必须为沙皇服兵役，如有背叛就要剥夺田产；一套自上而下的政治体制建立起来，不再是当年基辅罗斯之主沿水而上四处巡视即可的局面。
更重要的是，正是在这个时代中，俄国农奴制的萌芽开始出现了。在蒙古统治时期，罗斯农民的耕地有四种；一种是黑地，即官地；一种是为王公耕地；一种是为贵族（博雅尔）耕地；最后一种是为教会的耕地。虽然蒙古人在入侵时不断破坏正教，但很快就意识到正教也是控制罗斯王公和人民的利器，因此在信仰伊斯兰教的同时并未过多妨碍正教；因此教会耕地不必向国家交税，在该处耕地的农民向教会交税即可。而在黑地上耕种的农民只需要向国家交税；为王公和博雅尔庄园种地的农民则向王公和博雅尔交税。我们知道，王公和博雅尔也需要为蒙古人提供兵员。兵员从哪里来？就要从农民中来。这样，每十个农民中就要出一个兵，还要缴纳赋税。但在基辅罗斯时期，农民不服兵役（大城镇的市民们作为民兵出战，不须服兵役），小块土地所有者也不须直接交税。在蒙古人统治结束后，莫斯科大公国把这套捡了起来，并且变本加厉。那么波兰和立陶宛统治下的乌克兰呢？
金帐汗国经过多年统治，各个万户之间的关系变得松散，国家机构也腐化下去，罗斯诸公国遂进行反抗；虽然脱脱迷失汗从白帐兴起，征战四方，甚至焚烧了莫斯科，鞑靼人的威望似乎重新回来了；但瘸子帖木儿的兴起使得汗国黯然失色，萨莱的失陷和被焚使得脱脱迷失汗再也无法自豪，伏尔加河流域的贸易也从此衰落下去。在此之后脱脱迷失汗投靠立陶宛，随后流亡死于西伯利亚。金帐汗国也四分五裂，欧洲部分分裂为喀山、克里米亚和阿斯特拉罕汗国。
面对衰落下去的金帐汗国，立陶宛和波兰开始竞相向第聂伯河流域前进。立陶宛的进军路线是一直向南，到14世纪初期，已经吞并了明斯克、斯摩棱斯克公国、基辅等地，成为东跨第聂伯河，西临维斯瓦河，北靠波罗的海，南向黑海的大国；而波兰的进军方向则是东南方向。在卡基米尔三世（1333-1370）执政期间，波兰和条顿骑士团、捷克之间达成了妥协，转而集中力量抢占力量真空--西乌克兰。蒙古人的实力已不足以影响沃伦、加利西亚两公国，因此在1340-1349年间，波兰占领了西乌克兰，埋下了乌克兰分裂之争的种子。而立陶宛在向南扩张时，东方也不得不面对不断崛起的莫斯科大公国。两国之间的冲突就在于特维尔公国。需要指出的是，立陶宛大公国由于之前接纳了许多罗斯人，因而更多地收到了罗斯传统文明的影响，国家组织较为松散自由，这点与莫斯科大公国专制、动员力强、东方色彩浓重的特点形成了鲜明对比。因此，在争夺特维尔公国时，立陶宛公国由于国家相对散乱，即使占领了大量土地也无法与深谙东方谋略的莫斯科大公国相抗衡，败下阵来。同时，西方的条顿骑士团也在蠢蠢欲动；立陶宛国家彼时也未确定宗教信仰，一时间危机四伏。
于是，两个共同占领乌克兰地区的国家走到了一起。1385年，波兰和立陶宛签订了克列沃联盟条约，两国以联姻形式形成王朝联合，并以立陶宛大公为联合王朝的国王。虽然立陶宛与留里克罗斯后人联姻，不少斯拉夫人仍然信仰东正教，但在和波兰联姻后，立陶宛统治者选择了天主教，以抵挡西进的莫斯科大公国。两国联合后，对条顿骑士团形成了战略包围的态势，1410年在哥伦瓦尔德战役中给条顿骑士团进行了决定性打击，收复了富庶的东波莫瑞，特别是攻占了格但斯克港。据此，波兰获得了出海口，彼时，西欧黑死病肆虐，劳动力不足，因此波兰出口粮食有利可图；而这又刺激了波兰的农业生产，使得波兰贵族竞相兼并土地，并将德国的”再版农奴制“套到开化时间并不长的立陶宛。在生产效率不高的情况下，粮食生产需要大规模田产；而立陶宛治下的白俄罗斯并不是粮食生产的理想地区，土地广阔、肥沃的特点，只有乌克兰才适合。因此，乌克兰，特别是第聂伯河以西的乌克兰成了波兰向外出口粮食的主力基地，也成了波兰大地主、大贵族的大地产。
《乌克兰哥萨克研究》⑥中描转述：”在大波兰，中等贵族的庄园占有 80%的土地，最大的贵族也只拥有30多个村庄；在小波兰，中等贵族的庄园占有76%的土地，8家大贵族各有20多个村庄；而在立陶宛-白俄罗斯-乌克兰，中等贵族的庄园都有3至5个村庄组成，一般大贵族都拥有50多个村庄。”“杨·扎莫伊斯基拥有11座城市和200多个村庄，庄园面积达 6 445 平方公里。瓦西里·奥斯特罗格斯基公爵拥有100 座城市和1 300个村庄。”大规模土地兼并导致了大批农民变为农奴。随着西欧经济的恢复，到17世纪中叶，波兰粮食出口的悲剧开始了：“17世纪前半期每年平均为58000 瓦什特，17世纪后半期下降到每年 32000 瓦什特，18世纪又下降到1000瓦什特。”⑥同时，西欧农业生产率也不断上升；“到17世纪后半期和18世纪前半期，波兰谷物产量下降到种子的3.3倍，直到18世纪中叶以后，才达到4.3倍。18世纪中叶尼德兰、英国和法国谷物的产量分别为种子的7.5－13倍、4.6－9.8倍、6.7倍。”⑥（这时候就应该用金坷垃！！！！！！！！金坷垃！！！！！！！妈妈的！！！！！金坷垃！！！！！！！）在上述条件不利的情况下，波兰的国力又不足以支撑大规模侵略战争，因此对农民的压迫变本加厉，以在国际粮食市场上维持地位，打击崛起的俄罗斯粮食出口。因此，原西部罗斯的人民们即西乌克兰人不断逃亡；同时，波兰推行天主教，企图归化西部罗斯人民的行为也导致部分人口逃亡。而他们，就形成了日后向沙皇俄国打开统治乌克兰之路的乌克兰哥萨克。欢迎收看下一章--沙皇俄国与乌克兰。
参考文献：
①《草原帝国》法·勒内·格鲁塞
②《元史》
③《金帐汗国的兴旺及其对俄国的影响》崔健
④《关于金帐汗国的西北疆界》一帆
⑤《蒙古对全罗斯的统治策略及崩溃原因》王义全、胡玲娜
⑥《乌克兰哥萨克研究（1591-1775年）》马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