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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劣思维的杰作--黑格尔的历史哲学

09/07

(2014-01-07 15:5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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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矛盾的自我否定

黑格尔永远成为一座代表德国人的愚蠢的石碑。——威尔·杜兰(美国哲学家)

黑格尔在辩证法方面撷取东方之多,在东方观方面鄙夷它之极,如此“矛盾”乃西方哲学史之最;而且来得又如此陡然,因为半个世纪前,西方的思想界还陶醉于“中国热”(China Craze)呢!——华夏作为世界历史的文明母亲,在过去五百年里,一直在哺育或启蒙欧洲呀!

R·艾尔伯菲特指出:“……黑格尔……让非欧洲文化(例如老子道家)为其自己的体系服务,并使得非欧的思想传统不再有尊严。” (http://www.aisixiang.com/data/41695.html朱锦良译 《文与思》)A.L.麦克菲指出:“尽管对东方抱着否定和傲慢的态度,黑格尔真正地沉迷于亚洲……;作为一名19世纪初的欧洲哲学家,他把处理新发现的非欧的思想传统当成一个基本责任。……他在讲授哲学史、世界历史哲学、美学和宗教哲学的过程中,一直在参考它(东方精神)。”(p255. Eastern influences on Western philosophy)

西方文明及其思想——包括黑格尔的哲学——皆不自生,而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成全之;西方被提供了其生命攸关的“三要素”:“文明切片”、“生态空间”和“牺牲对象”,从而它能够“发难”,颠覆人文与自然的和谐秩序,亦即从历史主流的反面来挑战生命星球与人类自身的极限。

(二)西方是“万物的尺度”

蒙田格言:“有两种不同类型的无知,粗浅的无知存在于知识之前,博学的无知存在于知识之后。”黑格尔与其说是“博学的无知”,不如说是“无知的博学”。他需要超越他自己的这个“智弊”,怎么能“超越”自然,从而割裂大我与和谐呢!怎么能“超越”客观的限制(即他鼓吹海洋扩张)、从而放纵情欲于征服呢(美其名曰“理性”)!——古印度《博伽梵歌》云:“当人受到驱除无知的……启发后,那知识就会像升起的太阳一样,向他揭示万事万物的真相。……得到超然的知识……就能很快地获得至高无上的灵性平静。”( p105/114)而黑格尔则是反其道而行之——抛弃灵性而伸张理性。

人类要想与生物圈共存恒久,就须防止这般“理性”,克服自我中心(儒家称“物化”),就须天人和解,还得慎终如始!——印度《奥义经》云:

天地与空界,心与诸生息,于“彼”皆交织。“彼”是此“自我”,唯一汝当识!永生之桥梁,……“彼”全明全智,归之万物荣,心天为“自我’”,……智士以此识,遍见永生性,……美哉全宇宙!”(p392)

我们先来甄辨几句黑格尔的名言。

A.世界历史无非是自由意识的进展。

B.欲望是人类一般活动的推动力。

C.“恶”是推动历史进步的力量。〔在黑格尔那里,恶是历史发展的动力借以表现的形式……,正是人的恶劣的情欲——贪欲和权势欲——成了历史发展的杠杆。——恩格斯〕。

D.人们以为当他们说人性本善时说出了一种伟大的思想,但他们忘记了。当他们说人性本恶时说出了一种伟大的多的思想。

E.一旦个人和民族使关于充分发展的自由的抽象概念进入他们的头脑,就没有什么比这更具有控制不了的力量。〔罗素说:由儒士所运作的华夏政治,缺少像西方人民迫使其国家所具有的那种冲突能量与破坏性。( Prolem of C. pp391)〕。

这五句“名言”的通义是:自由-意欲-性恶→创造历史或展开文明。然而实际上,只是在“中国因素”(中学西被)使西方能够向世界宣泄矛盾和疯狂扩张的条件下,黑格尔如是说方才“见效”。如果把此“真理”放到中古欧洲,那一经实践必是霍布斯式的内部混战和民族自杀,这简直是“地狱咒语”!仅在其死后的百年之内,人类便呻吟于“黑氏咒语”之中——咒语是对西方,因为它为其性恶自由而蒙受了世界大战(但成全了美国);地狱+咒语是对东方(从黑格尔时代以来,都是这样,但在20世纪上半期则极为惨烈),因为惨遭世界大战与阶级斗争。从某种意义上讲,“黑氏真理”(特别是上述最后一句)为20世纪中国从五四到浩劫,预先定下了基调。至今阴魂不散,但对西化华人来说则是“余音绕梁”,他们津津乐道于黑格尔对中华文明的恶毒判词。

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是以劣质思维来“正名”劣质文明。后者指的是牺牲人文精神与众生未来的欧美文明——汤因比说:“西方与西方化的国家在这条充满灾难、通向毁灭的道路上你追我赶,走火入魔。”从黑格尔这本书中不难发现西方是“先天痼疾,东方怪胎”。该书在此方面的谬误有四:第一、“罗马蛮族”因为中华文明的“赐予”而首次能够“自由妄动”,竟被捧为“真正的历史”,从而应该宰制“其静如初”的其余世界。第二、作者无视其所贬抑的中国,尚在哺育欧美;他不知道她两千年来不懈地进行“和合运动”,一直在涵融“人类妄动”。第三、“文明”产生于“恶”,亦即它与自然母亲和文明母亲之双重对立而征服之。此乃重蹈数千年前亚洲古国(包括华夏战国)之覆辙,只不过由于“中国因素”,西方能够向外平衡和嫁祸于人而已。唯华夏超越了“生灭轮回”,故而才有历史长河,才有西方“良性循环”至于“海洋文明”。(参见拙作:诸玄识:《中西汇流,倾荡全球》http://blog.sina.com.cn/s/blog_646ae1f80100x7ke.html)黑格尔固然不懂如此的世界历史的“因缘聚散”。第四、该书另一悖论是,作者所宣扬的上帝、理性和自由,以及“人性恶创造历史”,凡此皆不能自我展开、自我实现,最后还是四大发明解放了“牛鬼蛇神”(黑格尔在其书中,以及培根和亚当斯密等,均基本认同四大发明是西方兴起的关键因素——突破地理环境的“瓶颈”)。“牛鬼蛇神”的解释是:“牛”在《圣经》中象征财富和力量,借喻为资本主义。“鬼”就是“背神从魔”的浮士德,指近代的功利主义的西方人。“蛇”即“创世纪”中的那条蛇——诱惑之“主”,亦即黑格尔称:“(传教士)非常聪明地致力于各种欲望的创造,因为欲望是人类一般活动的推动力。”(pp76)“神”即基督教,其历史作用之“变异”有两:

A.“上帝之善”使诸蛮族蛰伏于中古之长夜,并让他们在睡梦中与主作灵的沟通——“中世纪的诗人是靠心灵和想象来生活的。”(马修·阿诺德)B.“上帝之恶”令清教徒创世于末日之前夕,并让他们在亢奋中践行主的启示——“工业革命爆发以来,……他们……着魔地追求《创世纪》的第1章向他们提出的目标。”(阿诺德·汤因比)

(三)黑格尔哲学与老子

罗素在其所著《西方哲学史》书中写道,据他个人认为,“黑格尔的学说几乎全部是错误的。”p661所以希特勒很看重它,他用黑氏哲学来为其发动世界大战作辩护,称一切都是为了日耳曼民族在世界历史中的应有的“存在”;希特勒认为:

康德、黑格尔和尼采等思想界当被视为为民族文化的顶峰,其令德国人民之高山仰止,犹如英国之莎士比亚和狄更斯,犹如美国之托马斯·杰弗逊和马克·吐温。对伟大历史人物的敬重,应该铸进青年人的心灵,这是他们的神圣遗产。16

只不过因为黑格尔哲学的体系乃一以贯之和无所不包,故而它极具历史意义。但实际上,这个在西方哲学史上“首创”的包罗万象、无限融摄的辩证体系,是中国的“道”——万物有机、杂多元一。J.J.克拉克指出:“中国的有机整体与全息感应的宇宙观,吸引了莱布尼兹;他由此而形成的理论,好几个世纪的德国哲学家,诸如赫尔德、黑格尔、谢林、柯勒律治和史末资等。”( The Tao of the West: Western Transformations of Taoist Thought by J. J. Clarke. Psychology Press, 2000)

被黑格尔所撷取的“道”,在很大程度上是老子的。——黑格尔的“绝对精神”,包含“无”和“有”;再是矛盾展开,经过“正反合”(阴阳和),从“道的异化”到“道的复归”,即回到道的本身或绝对精神本体。这就是说,黑氏哲学的有价值的部分是他对老子思想的“阐弘”,而其错误的地方则是黑格尔自己的“发挥”。

与亚当斯密游学法国,有缘闻道于华夏,从而构造他的经济学一样(另见拙作);黑格尔赴巴黎,问学于法国汉学家雷慕沙(Jean Pierre Abel Rémusat,1788—1832),于是撷取老子的“道”与“正反合”(无→有→反/复,阴→阳→和/合,以及“一二三生万物”)。另外,黑格尔在他的自传中承认,他所创造的正反合辨证逻辑定律正是得自《易经》的启发。在其所著的《哲学史讲演录》中,他赞叹易经,他感慨地说:“《易经》包含着中国人的智慧。”黑格尔是这样处理他所获得的东方玄思的:A.形式化而推逻辑,演矛盾;B.概念化而摄欧史,统灵肉(神话/乐园→自然/冲突→上帝/精神);C.畸形化而去和谐,讲对立,后者需诠释三点如下:

第一、自然观。老子是,超越于自然之表象(斗争:欲动作凶、福兮祸伏),和合于自然之本质(和谐:道法自然、清净无为)。而黑格尔则相反:与自然之本质(和谐)对立,说是反思、超越;“突破性”地发扬物种的竞争性,说是理性、自由。这样,黑格尔就把老子的保护生态与热爱和平的生命精神,颠倒过来,变成了支持征服自然、征服世界的理论,变成了害万物、反众生的邪说。

第二、关于“正→反→合”。黑氏哲学之害万物、反众生尤表现于他所论:世间全然为“反”(矛盾冲突,无法解决),而“正”与“合”皆在上帝处(相当于老子的“道”,但否定现世与生命)。此亦可见西方智慧及文化之低劣——除了寄托理想于天神之外,世间永无和平与稳定(汤因比说:“西方能够激发活力或造成破坏,但它不能造成稳定和统一”)。相比之下,华夏则“正反合”三者皆在现实世界,因而能够带来天下太平,带来安和利乐,所以中国文化是合乎情理和行之有效的。

第三、之“反”(现实冲突),即主流历史或“轴心文化”的反面。在空间上,西方是“理性”,其余世界是“非理性”;即使异域遭受由西方所制造的非理性(征服),也是自然而然的,因为西方人是“理性”的唯一体现。在时间上乃一分为二:前期,西方人模仿上帝“创世”(自由的展开,文明化,亦即“人性恶创造历史”);后期,因为矛盾的演变至极(可能因地理与生态的有限性,黑格尔置之脑后。亚当斯密曾远虑于此),终于“合”(返回)于“绝对精神”(上帝),而置自然与世间之矛盾不顾,实际上是毁夷万物众生(康德云:“万物的终结”;牛顿言世界将毁于2060年)。

总结黑格尔哲学与中国文化之迥异有两:A.关于“正反合”之“合于道”,在中国文化是合和于自身及万有(万物一体);而黑格尔则是“合”于上帝或绝对精神(世间冲突)。B.用“正反合”来衡量两种文明之优劣,西方仅处于第二阶段(反),而不能和合,直到毁灭为止(现代西方必将重蹈古希腊、罗马之覆辙,更祸及全人类与生物圈)。相比之下,中华早就进达第三阶段(合),且已历经许多个“正反合”,不断地和越来越大地“平天下”——涵融世界的善与恶,并把和平与实惠赠予全人类。

进而,让我们来看一看黑格尔究竟是否抄袭老子:

黑格尔在其著述中多次介绍老子,几乎全是批判或否定,这迥异于其前后乃至现代西方的“道家观”。其前辈莱布尼茨从中国文化获得灵感,而首创近代欧洲的“辩证法”;莱布尼茨告诫欧洲学界:“我们这些后来者,刚刚脱离野蛮状态就想谴责一种古老的学说,……这真是狂妄之极!”(zgyx1p133)按照黑格尔的“否定之否定”,他对老子越是反常地否定,也就越是“肯定”他俩在此方面的相关性。实际上,黑格尔是以大篇幅“述作”《道德经》之五千字,来构造其“辩证法”的,但他硬说中国没有思辨哲学(其前辈莱布尼茨从中国文化获得灵感,而首创近代欧洲的“辩证法”);黑格尔简单地把老子的“道”、“反”与“阴→阳→和”分别改为“绝对精神”、“否定”和“正→反→合”。极为讽刺的是,在其辩证法的专著《小逻辑》中,只字未提老子,却直接地使用“有”和“无”的概念不下百次——此两者的“对立统一”是《道德经》主线的首尾相连的环节,黑格尔岂能不知。他为了暗衬是他自己“独创”了这对矛盾(有无)——黑氏辩证法的支柱之一,他故意用佛家来遮人耳目——用“无”混“空”,反而能够让人相信黑氏哲学乃风马牛不相及于“东方”。黑格尔“借佛”的原话是:“佛教徒或西方的虚无主义者认‘无’为‘绝对’。”“……佛教徒认作万事万物的普遍原则、究竟目的和最后归宿的‘无’。”明明说“无”的不是佛教,而是道家;黑格尔反而弄巧成拙,欲盖弥彰!照理来说,在他的这部酷似《道德经》——实际上是其“同质放大”——的辩证法专著里,黑格尔应该“请出”老子,说明彼此异同,再作“超越”——“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况且他在其先前的论述(《哲学史讲演录》)中已提及老子的“无”,即:

……在道家以及中国的佛教徒看来,绝对的原则,一切事物的起源、最后者、最高者乃是“无”,并可以说,他们否认世界的存在。而这本来不过是说,统一在这里是完全无规定的,是自在之有,因此表现在“无”的方式里。这种“无”并不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无或无物,而乃是被认做远离一切观念、一切对象也就是单纯的、自身同一的、无规定的、抽象的统一。因此这“无”同时也是肯定的,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本质。

如果我们停留在否定的规定里,这“无”亦有某些意义。那起源的东西事实上是“无”。但“无”如果不扬弃一切规定,它就没有意义。同样,当希腊人说:绝对、上帝是一,或者当近代的人说上帝是最高的本质,则那里也是排除了一切规定的。最高的本质是最抽象的、最无规定的。在这里人们完全没有任何规定。这话乃同样是一种否定,不过只是在肯定的方式下说出来的。同样,当我们说:上帝是一,这对于一与多的关系,对于多,对于殊异的本身乃毫无所说。这种肯定方式的说法,因此与“无”比较起来并没有更丰富的内容。如果哲学思想不超出这种抽象的开始,则它和中国人的哲学便处在同样的阶段……。

中国是停留在抽象里面的。当他们过渡到具体者时,他们所谓具体者在理论方面乃是感性对象的外在联结,那是没有〔逻辑的、必然的〕秩序的,也没有根本的直观在内的。再进一步的具体者就是道德。

从起始进展到的进一步的具体者就是道德、治国之术、历史等。但这类的具体者本身并不是哲学性的。(zgyx1p204)

以下略为对照一下《小逻辑》与《道德经》中的相关言论:

〔老子〕有无相生。≈〔黑格尔〕……是一个纯粹的无,但无中却包含有,同样……是一个纯粹的有,但有中却包含无。

〔老子〕有无相生(动态,如阴阳图)。≈〔黑格尔〕足以表示有无统一的最接近的例子是变易(Das Werden)。……所以,变易就是有与无的统一。

〔老子〕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黑格尔〕精神总是要通过自力以返回它原来的统一。

〔老子〕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黑格尔〕“有”的对方,直接地说来,也就是无。总结起来,“有”是第一个纯思想,无论从任何别的范畴开始……,都只是从一个表象的东西,而非从一个思想开始:而且这种出发点就其思想内容来看,仍然只是“有”。

〔老子〕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黑格尔〕上帝只是最高的本质,此外什么东西也不是。

〔老子〕反者道之动。≈〔黑格尔〕在辩证的阶段,这些有限的规定扬弃它们自身,并且过渡到它们的反面。……如果单就其自身的性质来看,如何立刻就会转化到它的反面。

〔老子〕象帝之先。/有物混成,先天地生。≈〔黑格尔〕绝对精神先于自然界和人类社会而存在。

〔老子〕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黑格尔〕绝对精神不是消极被动或僵死不动的东西,而是一个具有创造性的、处于运动发展过程中的主体。

〔老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归根复命。≈〔黑格尔〕它的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逻辑阶段,绝对精神作为纯粹抽象的逻辑概念,超时空、超自然、超社会地自我发展着。第二阶段是自然阶段,绝对精神转化为自然界,表现为感性事物的形成。第三阶段是精神阶段,绝对精神又否定自然界,先后表现为主观精神(个人意识)、客观精神(法、道德、伦理等社会意识)和绝对精神,又返回到自身。

〔老子〕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黑格尔〕这就需要精神通过正——反——合的辩证法运动,从而分阶段地把种种事物实现出来。一开始,绝对精神是在纯粹的“概念”世界里面运动(正);然后从概念中把自己外化出来,形成了有具体物质内容的自然界(反);经过了一番折腾后,精神扬弃了自然界,结合了前两个阶段,重新回到精神的表现形式中(合)。

当代德国哲学家R·艾尔伯菲特撰文《德国哲学对老子的接受》,其中写道:

黑格尔……对于德国哲学中出现与“道”(Weg)的思想的接近,是有先行指导意义的。如此,黑格尔对于老子的接受……,亚洲哲学哪怕只作为初级阶段,也毕竟被包含进了哲学史……。欧洲中心论的哲学奠基者黑格尔,以欧洲中心论的方式,让非欧洲文化为其自己的体系服务,并使得非欧的思想传统不再有尊严。(http://www.aisixiang.com/data/41695.html朱锦良译 《文与思》)

(四)黑氏《历史哲学》很灰暗

荀子曰:凡人之患,蔽于一曲,而暗于大理”;“曲知之人,观于道之一隅而未之能识也”。(《解蔽》)黑格尔正是“曲知之人”和“暗于大理”:他执着于天人对立与主客矛盾及其“创造历史”,却忽略其条件、代价与后果。黑格尔称道西方的“人与自然的分裂和对立”,而鄙视之前的“原始和合”,并且断定东方乃滞留于初;他却不知道中国早已超越了他所否定与肯定的一切,并且辩证地把此两者融入世界历史之中,从而才衍生出“欧美文明”。

被西化华人及自由派奉为圭臬、敬若神明的黑格尔的《历史哲学》,究竟为何物,前文已略解,此作进一步说明。黑氏此书,对于西方的自然母亲与文明母亲,表现出一种“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的兽性。——黑格尔说:“受制于欧洲人,乃是亚细亚各帝国必然的命运;不久以后,中国也必然会屈服于这种命运。”(hegel.p132)这就好比:有一刚长大的逆子,突然间意识到了“自我”及其身强力壮,便逐父弑母,强占家业;此凭“己力”,无不“理性”——还说是“自由、解放”!关于家庭,黑格尔说:“‘家庭’……各分子,例如父母,是已经互相放弃了他们的个人人格(因此又放弃了他们互相间的法律地位,以及他们的特殊利益和欲望);或者还没有取得这样一种独立的人格,——例如儿童——他们根本上还是处于……纯系天然的状态之中,……生活在自身之外。而在这种互相自弃里,个人重新获得……属于对方的自身。”(第39页)古印度《博伽梵歌》曰:“啊!奎师那,人类的维系者!……家庭传统遭到破坏的人永远生活在地狱中。”(第34页)家庭,同构性于东西方文明之“母子关系”;黑格尔嘴上虽不承认,却心知肚明地这样做的——将西方与它的自然母亲和文明母亲相分离、相对立;他对待家庭还算“理性”,而对待西方的自然母亲和文明母亲则是非理性的,因为主张征服它们。

黑格尔《历史哲学》的要旨是:“四概念”、“正反合”与“三对立”:A.“四概念”是:启蒙→理性→自由→历史(人性恶创造历史/西方文明/理性的狡猾/上帝的作品)。B.“正反合”乃集中于“反”。欧美这个“罗马蛮族”首次能在“反”上迈步向前,黑格尔就盛气凌人,目空一切;却不知中华文明不仅早就达到“合”,且已完成许多“正反合”,还正在融合世界之“反”呢!C.“三对立”略解如下:

第一、西方分离出自然,与之对立而征服之。黑格尔发挥诸神上帝之荒谬,与自然搏斗,强使它为人服务和牺牲。他说:“人类有了种种需要,对于外界的‘自然’,结着一种实用的关系,……来满足自己……。自然的事物是强有力的,它们有各种方法抵抗,人类要征服它们,……发明了各种达到这种目的的工具,用‘自然’对付自然。这些人类的发明属于‘精神’方面,这种工具应当被看作是高于单纯的自然的事物。……在荷马史诗中,人类对于这些发明的欣赏特别惹人注意。……人类征服‘自然’的荣誉,都加在神祇身上。”(第225页)这里,黑格尔所谓“精神”,乃止于器物层面(工具理性),此可见其哲学之低俗!《易经》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第二、西方分离出世界,与之对立而征服之。黑格尔说:“从现在的世界退出,在本身就形成了一种对峙”,“而且这种对峙本身就包含了‘现实的否定’”。 (第96页)黑格尔把外部世界当作西方的否定对象和天然猎物。他又说:“人类在大海的无限里感到他自己底无限的时候,他们就被激起了勇气,要去超越有限的一切。大海邀请人类从事征服,从事掠夺,但是同时也鼓励人类追求利润,从事商业。”(第83页)这里,仅是“有境逐物”,何来超越?充其量是兽性之人为放大而已!熊十力说:“努力向外穷索,如猎者之疲于奔逐,而其神明恒无超脱之一境。”黑格尔所谓“超越”,并非是超越人欲横流,而是超越它的障碍;毫无精神升华,倒是物质陷溺;以至于支持殖民主义、帝国主义和资本主义。——根据“理性”,消灭土著乃理所当然;即他在书中,黑格尔这样写道:“关于美洲和它的文化程度,……仅仅是一种完全自然的文化,一旦和精神接触后,就会消灭的。……美洲的土著,自从欧罗巴人在美洲登陆以后,就渐渐地在欧罗巴人的活动气息下消灭了。……美洲原有的民族既然已经差不多消灭完了,……美洲所发生的事情,都从欧洲发动。欧洲的过剩人口现在都输送到美洲去。”(pp75-76)

第三、“告别”世界历史的中国轴心。中古后期的西方,十字军失败而矛盾返内(霍布斯式混战+马尔萨斯危机),乱极趋毁。是中国因素使之起死回生、时来运转的,对此黑氏书中似有所提:“……自从印刷术有了新发现……和火药相同,都是……供给当时的需要,使人类互相发生一种理想的联系。……航海术又因为指南针的新发现,得以大大有所作为,不再像从前那样仅沿着海岸行舟。……文艺复兴、美洲的发现和到达东印度的新路,可以和黎明的曙光相比……。”(第385页)将文艺复兴归因于中国的,不乏其人,例如李约瑟宣称在意大利文艺复兴期间和之前,许多项中国科技或发明传入欧洲。(印象下,p145)加文·孟席斯更为明确地说:“尽管希腊和罗马的理念……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中国知识资本传入欧洲是点燃文艺复兴的导火线。”(《1434》第7页)但黑格尔却鄙夷中国及东方,而抬高西方,窃占那正在西移的“文明的太阳”,他要篡改世界历史的主轴。再联系到他的称道西方征服美洲和消灭土著的话,我们可以看出黑格尔不仅才薄智浅,而且是个极端的种族主义者。正如汤因比所批评的那样:

侵略性的文明往往给它所接触的其他社会贴上劣等民族的标签。……一个进攻的文明成功地渗透进别的社会后,它的代表往往会变得像法利赛人那样狂妄自大;感谢上帝使自己与众不同、鹤立鸡群。……把异族居民看作“土著”,也就很容易把他们说成低等种族,断定他们绝对无可争议的低劣。这是“优胜者”给“劣败者”打上最坏的烙印。首先,这等于断言“劣败者”毫无做人的资格。其次,这种种族划分不同于宗教、文化和政治-经济的划分,设定了一种永远不可逾越的鸿沟。第三,在种种区分人的假设中,种族标志是为了达到这种恶劣目的……的最表面肤浅的……。(lsyj381—383)

(五)异化与“自由”、历史与“太阳”

《奥义经》曰:“‘自我’在内心,事物转为外,亦成外物思,如是成变现。”西方正是这样“心随事转”,“思因物变”。——首先是在内分割,使“神我真我”沦灭于“自我假我”,即五蕴六识的“我”或七情六欲的“我”,因而也是六道轮回的“我”!再把“我”与“外我非我”相对立。这在儒家看来,是“物化”(卢卡奇格言:人的意识屈从于物化结构”);而它则造成人与人、人与自然的愈益冲突,此乃人祸之源和人类自毁之根。《礼记·乐记》云: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躬,天理灭矣。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泆作乱之事,是故强者胁弱,众者暴寡,知者诈愚,勇者苦怯,疾病不养,老幼孤独不得其所。此大乱之道也。

然而两千年之后,黑格尔乃至西方文化竟把“我”与外我的分割,说成是“自由”,是进步的动力和文明的前提。狄更斯格言:“我要的只是自由而已。连蝴蝶都是自由的。”笔者认为,蝴蝶的自由是“生态平衡”的自然享受,人的自由是“人起祸患”的暂时幸免。黑格尔诗意般地描绘了如此分离或自由(物化或异化),他说:

……太阳——光明——从东方升起。光明是一种简单的对自己的关系;它虽然具有普遍性,同时却又在太阳里有一种个性。试想一个盲人,忽然得到了视力,看见灿烂的曙色、渐增的光明和旭日上升时火一般的壮丽,他的情绪又是怎么样呢?他的第一种感觉,便是在这一片光辉中,全然忘却了他自己——绝对的惊诧。但是当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他这种惊诧便减少了;周围的事情都已经看清楚了,个人便转而思索他自己内在的东西,他自己和事物之间的关系也就被渐渐发觉起来了。他便放弃了不活动的静观而去活动,等到白天将过完,人已经从自己内在的太阳里筑起了一座建筑;他在夜间想到这事的时候,他重视他内在的太阳,更过于他重视那原来的外在的太阳。因为现在他和他的“精神”之间,结了一种“关系”,所以也就是一种“自由的”关系。我们只要把上述想象的例子牢记在心,我们就会明白这是象征着历史——“精神”在白天的伟大工作——路线。

黑格尔从一个人在一天中对于太阳的感知,想象出:当客观的太阳离去的时候,人的内在的太阳便升起,那就是对“我”的自觉,从而完成了“我”与外我的分割。黑格尔进一步从太阳运行的路线,推论出东方是世界历史的起点(客观与主体尚未分离),而西方则是其终点(主体脱离了客观,即精神自由)。(美国)惠特曼的诗句:“我要创造太阳所照耀过的最光辉的种族,我要创造神圣的磁性的国土。……啊,民主!”这国土指北美大陆,亦即用抢来的“国土”和灭绝其人口,来创造太阳般的种族和民主,这能说明什么呢?何况这样的机缘更非西方自己所能创造!

黑格尔哪里知道,“西边的太阳”只是“旭日东升”的位移与转阴而已;正是在此“世界文明的黄昏期”,他却茫然于东方之真谛。诗云:“万仞高岩藏日色,千寻幽涧浴云衣。”

对于黑格尔以“太阳说”来支持“西方中心论”,斯宾格勒反驳道:

问题不仅在于这一框架限制了历史的领域。更糟的是,它左右了历史舞台。西欧的领地被当作坚实的一极,当作地球上独一无二的选定地区——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们生长在这里;而那些千百年来绵延不绝的伟大历史和悠久的强大文化都只能谦卑地绕着这个极在旋转。这简直就是一个太阳与行星的怪想体系!我们选定一小块领地作为历史体系的自然中心,并将其当作中心的太阳。所有的历史事件皆从它那里获得其真实的光,其重要性也依据它的角度而获得判定。但是,这一“世界历史” 之幻景的上演,只是我们西欧人的自欺欺人,只要稍加怀疑,它就会烟消云散。(1p15)

(六)东方是“初始”,西方是“顶峰”

黑格尔进一步说:

世界历史从“东方”到“西方”,因为欧洲绝对地是历史的终点,亚洲是起点……。主观的自由发生以后,人类从思索外物转而思索他自己的精神,于是反省的对峙就发生了,而且这种对峙本身就包含了“现实的否定”。从现在的世界退出,在本身就形成了一种对峙,一方面是上帝和神圣的东西,另一方面是个人和特殊的东西。在东方所特别具有的那种直接的、未反省的意识中,这两者是没有分开的。……。在东方的国家生活里,我们看到一种实现了的理性的自由,逐渐发展而没有进展成为主观的自由。这是“历史的幼年时期”。客观的种种形式构成了东方各“帝国”的堂皇建筑,其中虽然具有一切理性的律令和布置,但是各个人仍然被看作是无足轻重的。

……东方世界……道德规定表现为各种“法则”,但是主观的意志受这些“法则”的管束,仿佛是受一种外界力量的管束。一切内在的东西,如像“意见”、“良心”、正式“自由”等主观的东西都没有得到承认。……“精神”还没有取得内在性,所以在表面上依旧没有脱离“天然”的精神状态。

黑格尔由此断言:世界历史就是“自由”的展开。他说:亚洲是世界历史的起点,恒住于此;而欧美则升于高级阶段,哪怕海洋文明是长河终点!诚然,西方的“自由”(物化或异化)的程度实在太大,以致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对立的程度,也实在太大。但这只能说明这样一个问题,即:如此文明只是处于“正→反→合”的第二阶段(反,阳亢而已),而没有达于“合”。黑格尔的错误还在于,他根据华夏努力维护人与人、人与自然之和谐这一点,来判断中国文明滞留于世界历史之初(正);却不懂得她早已超越了第二阶段(反),而进于第三阶段(合)。不仅如此,华夏已完成许多个“正反合”——她不断地、而且是越来越大地包容“外在之反”(世界的物化或异化,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冲突),直到消融全部的人祸之源,从而实现天下太平、世界大同。振振有词的黑格尔却无知与此!诗云:“海棠花里闹蜂儿,一春心事只春知。”

黑格尔像“盲人摸象”那样地认为中国是其静如初(“正”——近乎自然的平静与和谐)。他根本看不到这个无与伦比的伟大文明一直在“吞吐天下”,施展“阴阳平衡”。然而,一切“妄动”,包括西方之“妄动”(人类历史上最大最后的一次),都很难跳出“如来佛的手掌”!黑格尔说:“中国……始终是静止着,保持了一种自然的、草木的生存一直到现在……。”(p160)黑格尔的好友谢林(Schelling, 1775-1854)更恶毒、肤浅地“鹦鹉学舌”,他说:

中国躺在历史的开端,(但)仅止于停滞不动的地步。的确,如我们所想的所有史前的人类境况正是中国固着的境况。或者说,以一个瘫痪的状态现存于中国,并且因此在事实上已经不再留存于其原初状态。中国意识已不再是原初境况本身,而只是原初境况的一个死亡版,像该境况的木乃伊。(93)

黑格尔和谢林这帮庸俗哲学家真是牗中窥日,有眼如盲!他们的这番人头畜鸣,颠倒黑白,就在西方也难被认同——正如罗素所言:“关于中国,黑格尔除知道有它而外毫无所知。”(《西方哲学史》第71页)。如果中国人听信黑格尔之流,那只是认贼为父,不学无术!借喻于俄罗斯丘特切夫的诗句:

东方在迟疑,沉默,毫无动静;

到处屏息着,等待它的信号……

怎么?它是睡了,还是要等等?

曙光是临近了,还是迢遥?

当群山的顶峰才微微发亮,

树林和山谷还雾气弥漫,

……

啊,这时候,请举目望望天……

你会看到:东方的一角天空

好象有秘密的热情在燃烧,

越来越红,越鲜明,越生动,

终至蔓延到整个得碧霄——

只不过一分钟,你就能听到

从那广阔无垠的太空中

太阳的光线对普世敲起了

胜利的、洪亮的钟声……。(查良铮译)

这是一个在这颗生命星球上绝无仅有的伟大的文明!她,立足于人与自然的和谐,而包容其反面(竞争、技术和制度,异己的文化与力量),并且消解“反面的毒素”(忧患——由人的“性恶”或“原罪”所致的人与人、人与自然之愈益冲突),从而不断地、越来越大地进行“和合运动”——“天下”随之展开,她泽福四海之外。如此峻极于天的文明,竟被黑格尔看成是“尚未与自然对立”,故而“没有历史”,这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然而相比之下,作为纯属“历史巧合”或“阴阳变异”的结果,毫无创生能力的“罗马蛮族”——主要是日尔曼人(也包括英美民族)——却拥抱“欧洲奇迹”,僭篡“文明中心”;但实际上,此种寄生于外缘外境的怪胎、嚼噬生态生机的怪兽,何来“历史”?也没有它自己的历史!正如斯宾格勒所说:

这些人不再具有一种心灵。因此,他们不再有自己所固有的历史。他们充其量只能在一种外来文化的历史中获得某种意义,从而成为历史的对象,而且无论其与历史的这一关系具有何等深刻的意义,都必定整个地从外来生命的意义中获得的。……任何有效的历史……连贯性作为诸事件的一个过程,皆是从其他地方获得的,而不是从这块土地上……获得的。因此,我们有一次觉得应当从两个方面去“世界历史”的现象,即从诸伟大文化的生命历程的方面和从它们互相之间的关系方面。(2p44)

质言之,近现代西方仅是历史长河中的主流文明或“轴心文化”的负面,在有限时间里的承担者;只不过其所占空间过大,因而很有可能中断历史长河与倾覆生命星球!

(七)殖民主义的“理性”

西方是“轴心文化”的反叛者,并且是个成功的反叛者,而黑格尔《历史哲学》则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反叛轴心的文化宣言”。但归根究底还是作为主流文明的中国自己的失误,问题就出在“平天下”上;就欧美文明的性质而言,它充其量是“轴心文化”或历史长河中的主流文明的“负面”的短暂的承担者。

黑格尔不知道东方思想是超越人与自然之对立,还以为她“尚未对立”;他不知道“和合性”文明的真谛,那就是在愈益严重的干扰与破坏中尽力与生命星球的打通脉络和相感互动。黑格尔所看重的文明(以地中海为源头的北温带所兴起的文明)产生于人与自然的对立和跨越海洋的远征,此乃蛮族首次在海洋方面——不同于往昔草原部落的历史舞台——获得了“天赐良机”,从而成为“文明的暴发户”,其文化与智慧分别是“次生性的唯物型”或“嫁接来的割裂智”;它彻底抛弃宇宙的和谐性,无限发挥物种的斗争性——从政治学上讲是生态帝国主义,从文化学上讲是生物社会之排他性自由,从人类学上讲是低劣种群的伺机扩张,从历史学上讲是长河逆流之恶浪滔天。

黑格尔在其《历史哲学》中所论“历史的地理基础”,指出:北温带是产生文明的“历史舞台”,但他所谓的“文明”,不外乎是“蛮族式”的、以破坏地球和谐为能事的文明。字里行间可知其要旨有三:第一、文明化的精神标准:仅是小我之物化,而非大我之和合;即以“认识自我”或自我中心来与自然对立,而宰割之。第二、文明化的物质条件:西方人从欧洲这个地球生物圈的“薄弱环节”尽力突破(最后凭借中国科技而大获成功),从而吞噬其余世界的文明与众生。第三、文明化的历史进程:地中海是“世界历史”的中心和起点,是欧洲人海外扩张的演习地或历练场所;美洲是西方人的一大猎物,既是欧洲矛盾的宣泄处,又是欧洲精神的示范区。黑格尔写道:

有好些自然的环境,必须永远排斥在世界历史的运动之外……。在寒带和热带上,找不到世界历史民族的地盘。因为人类觉醒的意识,是完全在自然界影响的包围中诞生的,而且它的每一度发展都是“精神”回到自身的反省,而同自然界直接的、未反省的性质相反对。……“自然”是人类在它自身内能够取得自由的第一个立脚点,这种自由解放不容为自然的障碍所留难。……在极热和极寒的地带上,人类不能够作自由的运动,这些地方的酷热和严寒使得“精神”不能够给它自己建筑一个世界。……历史的真正舞台所以便是温带,当然是北温带,因为地球在这儿形成了一个大陆,正如希腊人所说,有着一个广阔的胸膛。(74-75)

……地中海是地球上四分之三面积结合的因素,也是世界历史的中心。……地中海是旧世界的心脏,因为它是旧世界成立的条件,和赋予旧世界以生命的东西。没有地中海,“世界历史”便无从设想了……。广大的东亚是和世界历史发展的过程隔开了的,从来没有参加在里面。(81)

大海邀请人类从事征服、从事掠夺,同时也鼓励人类追求利润,从事商业。……这种超越土地的限制、渡过大海的活动,是亚细亚各国所没有的。(83-84)

对于古老的欧罗巴这个历史的杂货库感到厌倦的一切人们,亚美利加洲正是他们憧憬的国土。……亚美利加洲应当放弃以往“世界历史”所根据的地盘。(80)

……美洲……特别是墨西哥和秘鲁……是一种完全自然的文化,一旦和精神接触后,就会消灭的。……渐渐地在欧罗巴人的活动气息下消灭了。……美洲原有的民族既然已经差不多消灭完了,……欧洲的过剩人口现在都输送到美洲去。(75-76)

在北美洲,我们看到一番繁荣的气象,一种产业和人口的增加公民的秩序和巩固的自由,而且全部联邦构成一个国家。……北美洲实在是一个共和政体永久的楷模。那里有一种主观的统一,因为那里有一位大总体是国家的元首,为了防止任何君主野心起见,大总统每四年选举一次。财产的普遍保障和租税的几乎豁免,是不断被人称颂的事实。

拿北美合众国和欧洲相比较是不可能的。因为在欧洲,无论有多少移民出去,它没有一种天然的人口出路。假如日尔曼森林那时还存在的话,法国大革命或许就不会发生了。一直要等到北美洲所提供的无边无际的空间已经充塞无余,国家社会各分子不得不互相火并的时候,那时它才能够和欧罗巴相比较了。(78-80)

上面的黑格尔这番话,尤能反映西方文化与智慧的低劣性,略述三点:第一、西方“文明”本质上是一种生物性或进化论的生态扩张——它以输人口、灭土著来缓解和转移其自身的马尔萨斯危机,以强占异域和充实生存竞争来膨胀其“文明资本”,以不断地由外向内输氧补血,以保持强势。第二、西方不仅不能自生文明(全靠东方文化与技术),而且其文明绝难存在于一个不再扩大的空间内(即本土生态。这一点显著区别于东方)。如果美国仅囿于其本土,则它必随“边疆”消失而“火并”(霍布斯邦),但称霸世界使之暂逃厄运;同样,倘若当初欧洲没有向外扩张和输出人口,则必更大更多地发生法国革命,径直地走向毁灭(又同样,倘若不是1945年《雅尔塔密约》置中国于冷战铁幕之中、从而拒她于世界市场之门外,那也就不会发生文化大革命)。第三、西方仅有的能耐是:唯在此条件下,即它被提供一个宽松的生态圈(犹如“上帝的赐予”),其内土著大部分被灭、剩下的被制伏;只有这样,它就可以“有效地”以消耗生态来“创造奇迹”,直到达到极限而趋于自毁。——通过海洋的捷径占用的全球生态一旦被耗尽,那便是普罗米修斯之火焚烧全体!俄罗斯丘特切夫的诗云:

有如海洋把地球环抱,

人生处处也为梦幻笼罩,

黑夜降临了,那自然力

拍击着岸边,浪声滔滔。

……潮涨了,涨了,很快把我们

冲向那茫茫无际的烟波。

闪耀着繁星的光荣的苍穹,

正从深处神秘地探望我们,

——我们航行着,但在四面八方

全被燃烧的深渊所围困。(魏荒弩译)

(八)西方不能自生文明

亚当斯密说:发现美洲和东方航路“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最重要的事件。”(ansm.pp445页)又说,欧洲人不等到掌握指南针与新技术的时候,而望洋兴叹,莫能越雷池一步。(pp17-18)黑格尔与培根等皆认为四大发明则为之关键。没有向外扩张、向外平衡,一切免谈,遑论智慧,这在以前(中世纪)反倒是祸害内部,即便不是夭殇,也是无比黑暗的过去!但丁《神曲》云:

登上山峰的希望也随之烟消云散。

犹如一个一心只图赢钱的赌徒,

时运不济,却使他一输再输,

他心中悲苦万分,不住流涕痛哭;

这猛兽也同样令我忐忑不宁,

它一步一步地向我逼近,

把我逼回到森林,那里连太阳也变得悄然无声。

从黑格尔《历史哲学》中亦可见,那时的欧洲人纵然有“智慧”,也只能用于教俗相害及其各自内讧;它们无法把矛盾宣泄出去,十字军表现得极野蛮和愚蠢,也徒劳无功,换上了“觉醒”的世俗理性的新阵容,接着找出路;但最后还是“中国因素”使之转危为安和走上世界的(否则的话,基督教的“存在”也成了问题,理性更无从诞生)。黑格尔写道:

欧洲在一方面既然已经表示武士争战的现象,……现在它又成了智慧方面角斗的舞台。……智慧上的勾心斗角,要算法兰西最为流行,它的成就也最为完备。事实上那时候的法兰西已经被看作是基督教世界的中心;第一次十字架计划便是在那里发起推动的,并且是法兰西军队来执行的。(pp373)

……教皇就鼓吹十字军去讨伐法兰西南部,……一支大军侵入这块地方,……用最野蛮的方式大肆劫掠,不分善恶,一概虐杀,把这美好的地方蹂躏成一片荒凉。(370)

基督教世界所缺少的、而且是它决意要获得的,就是这种世间的生存。……到达圣地的门径现在却操在异教徒的手里,而且特别是基督的圣寝和那些神圣地方却不为教会所有,这对于基督教世界真是一种谴责。这种感情在基督教世界是人同此心的;因此才有了十字军的东征。……于是,“西方”再度排起敌对的阵容,向着“东方”进发。如同希腊人远征“推来”那样,……基督教世界是从事于一种任务,它的目的是取得世间的生存……。这个目的迫着“西方”要向“东方”采取敌对行动……。十字军最早和直接的发动是在“西方”本境之内,成千成万的犹太人,他们的生命被屠杀了,他们的财产被劫夺了;这一可怖的序幕既然已经揭开,基督教世界便开始长征。……那种几乎使欧洲各国发疯的狂热,……有大队儿童从家中跳出来,一同到马赛,搭船前往“圣地”,只有很少数到达了目的地,其余的儿童们商人们出卖给萨克森人做奴隶去了。

后来经过极大的骚扰和无数的损失,才有比较整齐的军队,到达了他们的目的:他们占领了一切著名的圣地……。耶路撒冷惨遭屠杀的居民还在鲜血淋漓当中,那些基督徒却已经屈身俯伏在“救世主”的坟前,向他做热诚的祈祷了。

……基督教世界只找到了空空如也得圣寝,而不是“世俗的东西”和“永恒的东西”的结合。……它追求的世间存在,只能够从主观的意识中寻求,而不能从任何外在的对象中寻求……。人类世界便是这样获得了这种确信,知道人类必须在他自身内寻找那种属于神性的世间存在,主观性因此取得了绝对的认可,而在自己本身获得了对于神明的关系的决定。……对于它自己的原则——主观的无限的“自由”——获得了一种理解。(367-370)

这些新颖的观念自从印刷术有了新发现,就有了一个主要的传播工具,新发明的印刷术和火药相同,都是适合了现代的性格,供给了当时的需要……。“教会”……不知道正有一种完全陌生的精神,从那些陌生的作品里一步步地逼近着它呢。……这就是“精神”的向外冲动——就是人类想认识他的地球的欲望。葡萄牙和西班牙海上英雄们的勇敢精神开辟了一条到到东印度去的新道路,并且发现了亚美利加洲。……哥伦布的目的也特别是一种宗教的目的;在哥伦布的本意,那些富饶的印度地方正有无限的宝贝等着他去发现,好作一次新的十字军军费。……航海术又因为指南针的新发现,得以大大有所作为,不再向此前那样仅沿着海岸行舟;所以各种技术的工具,当人们需要他们的时候,就一一地出现了。……好像在长时期的暴风雨之后,第一次又预示着一个美丽日子的来临。……它经过了中古时代的阴森可怕、漫漫悠长的黑夜,终于破晓了!一个因富于科学。艺术和发明欲而著名的日子,……由教会解放出来的人类精神,显示出永恒的、真正的内容。(384-385)

由上面黑格尔的冗长说教可见四点:第一、新出现的西方文明及其哲学退化到了扩大“生存空间”的地步,只不过把部落扩张与殖民主义加以“理性化”而已。第二、西方的宗教与世俗皆不胜任于这种“开拓”,是机遇和外因成全、并且拯救了两者(因而它们有机会祸害全人类与生物圈)。第三、所谓“由教会解放出来的人类精神”,那是华夏的“以人为本”与“天朝盛况”示范启蒙运动的结果;再者,所谓“一个因富于科学。艺术和发明欲而著名的日子”这样的“文明实验室”,是中国科技为之“启动”和提供了一个最大的“场”(生态空间和生存竞争的平衡余地),而让它来吞吐运转的!第四、黑格尔曾说“逻辑与历史的统一”,但他自己的逻辑,包括其“历史哲学”,岂能如此?要说能的话,那只是它“统一”于那非西方和超上帝的“善缘”所造之“时势”、却被邪恶地去付诸实践。西方并无“智慧”自开历史、始生文明和首创科学机制,它只能是在被接纳于主流文明,却在其中掀起滔天恶浪、建造海市蜃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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