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灿若星河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将军队列中，曾有一位特殊的将军，他既是唯一一位经历了人民军队从建军到土地革命战争和抗日战争全过程，并直接致力于新中国国防现代化建设的外国人，又是中国人民解放军1955年授衔时唯一被授予将军军衔的外国人，同时也是世界军事史上极为罕见的集两个国家将军军衔于一身的“双料”将军。这位特殊的将军就是越南人――洪水少将。 一 1908年10月1日，洪水出生在原法属殖民地――越南首都河内的一个房产主兼地主家庭，原名武元博、阮山。 洪水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正值越南被法国殖民者占领时期。法国殖民者和越南封建统治者的野蛮统治，不断激起越南人民的不满和反抗。1922年，因时常目睹法国殖民者和越南统治当局大肆搜捕、镇压爱国志士，自己却苦于救国无门，洪水的父亲终于抑郁而亡。这直接促使了洪水投身于爱国救亡斗争的行列之中。 1923年，正在河内读书的洪水，利用假期赴法国学习考察。在那里，他有幸结识了越南无产阶级革命先驱胡志明，并逐渐成为胡志明的亲密战友，同时开始接触马克思主义。1924年6月16日，在国共两党合作的背景下，孙中山在广州黄埔创办黄埔军校。当时，共产国际特派苏联专家鲍罗廷到广州帮助中国革命。同年12月，胡志明以共产国际东方部委员的身份来到广州担任鲍罗廷的秘书。 黄埔军校一经创办，很快就在国内乃至国际，特别是亚洲国家中享有极高的声誉，吸引着全国各省和许多周边国家如朝鲜、越南、新加坡、缅甸等国的有志青年来校深造。胡志明在与孙中山熟识之后，恳切地提出：“孙先生，借您黄埔之宝炉，为我越南锻造几粒火种吧。” 不久，洪水响应胡志明的号召，放弃富裕安逸的家庭生活，告别新婚不久的妻子和刚刚出生的小女儿，几经辗转，来到当时中国大革命的中心――广州。 到广州后，洪水先是留在胡志明身边，做一些传递信息、联络各方等具体工作。期间，洪水先后结识了在法国就已开始与胡志明交往的许多著名共产党人，如周恩来、李富春、蔡畅、陈延年等。随后，胡志明让洪水一面帮助自己工作，一面进入他在广州组织的越南革命青年同志会，使其成为早期的越南共产党人之一。不久洪水又加入了实行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中国国民党。1926年2月洪水由胡志明安排进入黄埔军校第四期深造（与林彪同学）。这时，洪水将自己的原名武元博改成了武鸿秀。原来，越南境内有一条贯穿南北的长山山脉，其中一条支脉叫鸿岭，又称鸿山。洪水改名鸿秀，意在鞭策自己如同山中“鸿岭”，成为越南人民反对法国殖民者和封建统治者革命斗争的中坚和俊杰。同年10 月，洪水在黄埔四期毕业后，留在了黄埔军校工作。1927 年4 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反革命政变，随后又发生了广州大屠杀和武汉“七一五”事变。在反动派大肆捕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的过程中，一些在华的越南革命者也未能幸免。残酷的斗争使洪水越来越看清了国民党反动派的真实面目。这年8月，洪水愤然退出国民党，后由陈一民介绍，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27年12月11日，继南昌起义打响了武装反对国民党的第一枪后，张太雷、恽代英、叶剑英、聂荣臻等领导了著名的广州起义。洪水与当时正在黄埔军校学习、工作的30多名越南同胞一起，跟随叶剑英指挥的国民革命军第二方面军第四军军官教导团参加了起义战斗。起义失败后，国民党反动派在广州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鉴于洪水已经暴露了共产党员的身份，为防不测，越南党组织立即安排洪水离开广州前往泰国，与黄文欢一起，在泰国越侨中继续从事革命活动。 二 1928年6月，中共两广省委通过越南革命青年会通知洪水，让他返回中国参加党的秘密活动。于是洪水再次来到中国，在香港海员工会从事工人运动的组织工作。 此时，正值中国革命武装斗争的紧要时期。1929年1月初，湘、赣两省国民党军在萍乡成立“会剿”总指挥部，纠集6个旅约3万人的兵力，准备分五路对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和中国工农红军发动第三次“会剿”。为了打破敌人的“会剿”，红军决定“采取攻势的防御政策”，毛泽东、朱德亲率红四军主力出击赣南，首先打破敌人的经济封锁。当红四军主力抵及广东省东江地区时，即向两广省委提出了增派军事干部的要求，于是时任两广省委军委书记的聂荣臻便选派了包括洪水在内的一批军事干部。但由于战场情况变化急剧，待洪水等人赶到东江地区时，红四军已转战到了江西。这样，洪水便留在了广东东江地区，并参加了由彭湃、古大存等领导的工农红军东江游击队，在第48团任连政治委员。 洪水从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到参加红军并担任基层指挥员，他一步步坚定了献身人类进步事业的信念。由于在中国南方方言中，鸿秀的发音与洪水相近，再加上当时国民党的宣传机器和国内的反动派都称共产党和红军为“洪水猛兽”，所以洪水索性再次改名为“洪水”，以表示自己同反动派势不两立、斗争到底的坚强决心。值得一提的是，当洪水正式改名“洪水”之际，他的另一位越南籍战友则当即宣布改名为“猛兽”。不幸的是，在随后的战斗中，猛兽壮烈牺牲了。 由鸿秀易名为“洪水”，表明洪水已决计将自己的命运与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当时在中国工农红军这支以农民青年为主要成分的新型人民军队中，绝大多数指战员的文化水平很低，文盲所占比重很大。这一实际情况既为部队的宣传工作增加了难度，又为军中数量非常有限的知识分子提供了广阔的用武之地。洪水是当时红军队伍中不可多得的多才多艺的“小秀才”。1930年，洪水被调入中央苏区，来到了红十二军所属的汀（长汀）连（连城）赤卫团任职。6月中旬，红四军、红六军和红十二军合编成红军第一路军，不久改称红军第一军团，朱德任总指挥，毛泽东任政治委员和前敌委员会书记。从此，洪水开始了在毛泽东、朱德直接领导下的武装革命斗争生涯。1931年春，洪水调入新编的红十二军第三十四师，先后担任第一零二团政治委员、师政治部副主任、主任等职，率领所属部队经历了其后的中央苏区反“围剿”作战。在血与火的战场上，在深入细致地做好部队思想政治工作，宣传、鼓动官兵英勇杀敌等方面，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 1932年洪水调入红军学校，担任宣传科科长兼政治文化教员，并与李伯制和红军学校俱乐部主任赵品三等人共同努力，创办了工农红军历史上第一个剧社――工农剧社，洪水任社长，李伯制任党支部书记。该剧社的创办，标志着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无产阶级戏剧事业从此有了自己的“国家队”。 工农剧社在中央苏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为中央根据地的文化建设作出了突出贡献，洪水的知名度也随之大大提高。经党中央研究和提名，在1934年1月召开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第二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上，洪水与朝鲜籍红军高级指挥员毕士梯一起，以“少数民族”（洪水是京族）代表的身份当选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会执行委员，成为中央苏区工农民主政府中仅有的两名外籍委员。 然而，令洪水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由于当时正值党内第三次“左”倾机会主义高峰期，加上他所起草的《工农剧社章程》未能完全领会和贯彻“左”倾领导人的指示，因而被指责为“偷运了反革命托洛斯基主义”，“偷运了社会民主党和小资产阶级的和平主义”，以至背负着“高级特务”的罪名被开除了党籍。长征开始后，已被开除党籍的洪水被编进了红军干部团直属队，由于朱德、刘伯承的关心和保护，他在事实上担任着直属队党支部委员，仍以饱满的战斗热情负责直属队在长征途中的宣传鼓动工作。1935年1月遵义会议期间，中央纵队党委作出了恢复洪水党籍的决定。
1935年6月18日，红一方面军与红四方面军在四川胜利会师。随后，洪水随朱德、刘伯承来到左路军工作。由于洪水作为朱德、刘伯承的坚定跟随者，坚决执行党中央北上抗日的正确方针，并敢于面对面地同张国焘进行激烈辩论，结果被张国焘打成“国际间谍”，列入了捕杀名单，幸有朱德和刘伯承的巧妙保护，他才免遭杀害，但却又一次被开除了党籍。后来，洪水所在的部队被打散了，与此同时，他又得知党中央和中央红军已经胜利到达了陕北。于是，洪水化装成当地老百姓，独自由南向北，爬雪山、过草地，向延安奔去。时值隆冬，为了生存，为了回到毛主席身边，他一路上放过骆驼牧过羊，讨吃要饭，遇到敌人还要东躲西藏，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在1936年初走到延安。不久，党中央再次恢复了洪水的党籍。至此，再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洪水两次被错误地开除党籍，又两次恢复党籍；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连续三次翻雪山，过草地，其中第三次还是独自一人闯过鬼门关。 三 抗日战争时期，洪水为开辟山西抗日根据地，进行独立自主的抗日游击战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1937年夏，洪水调到五台县，担任东冶镇四区区委书记。不久又在抗大二期学习后到红军总政治部民运部工作。抗战刚开始，洪水被派到山西五台县东冶区当民运干部。当时，阎锡山的岳丈家有钱不出钱，有枪不出枪，洪水摸清了他家的底细，发动群众“借”了几百支长短枪，按田亩和经济收入摊派了合理负担。阎锡山的岳丈向阎锡山告状，气得阎锡山大骂：“洪水洪水，简直洪水猛兽。”为此阎锡山找到当时正在太原的周恩来，以牺盟会这个统战组织的名义，一级一级朝下压，逼着我党处理洪水。结果洪水被调到晋察冀军区，并第三次被开除党籍。不过这次是为了应付阎锡山，洪水到了晋察冀军区不久，很快就又恢复了党籍。 1938年3月洪水被调到晋察冀《抗敌报》社任社长。这一年，洪水的痔疮犯得厉害，白求恩为他做了手术。当时根据地的药品十分缺乏，为了把麻醉药留给前线下来的伤员，洪水再三恳求白求恩在手术时不要使用麻药。白求恩同意了。手术中，洪水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他咬紧牙关，攥紧拳头，自始至终没有一声呻吟。手术结束时，白求恩翘起大拇指称赞说：“洪，好样的！你真勇敢。” 1938年12月，洪水被调到设在河北省灵寿县的抗大二分校担任政治教育科长和政治教员。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侵略者占领了越南。1942年越南共产党和胡志明提出，希望在中国党和军队中工作的越南同志能回国参加抗战。中共中央认真研究后，决定先调洪水回延安，在中央党校参加整风学习，经过一番休整后再回越南。洪水遂于1943年7月回到延安。 1945年越南八月革命前，越南共产党再次向中国共产党提出，希望洪水等越南同志尽快回国参加斗争。为回国后能更好地发挥作用，洪水和其他即将回国的越南同志抓紧做好各方面准备。洪水则把毛泽东的《论持久战》和《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等著作翻译成越南文。 洪水于1945年11月初回到河内后，立即前去看望胡志明主席。胡志明高兴地对洪水说：“山弟，好样的，祖国正等着你呢！”为适应越南的斗争和工作环境，洪水这时已改名阮山。很快，洪水被任命为越南南方抗战委员会主席。1947年初，他到连接北南战场的四、五战区担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在这里，他要完成两个使命，既要坚守越南中部的战略要地，又要承担支援全国抗战的重任。洪水虽在中国从事了20多年的武装斗争，但他不是机械地照搬中国革命的理论词条，而是根据越南的国情和每个战役的特点，灵活地指挥作战。这期间，洪水还撰写了不少军事著作，特别是《战术》和《越南革命的战略力量――民兵》两部著作，为越南的革命军事理论奠定了基础。此后，他又在胡志明主席领导下参加了越南的抗法战争，为越南人民的解放事业立下了卓越功勋。1948年洪水被授予越南当时的最高军衔――少将。 四 1950年10月洪水再次来到中国，并先后担任过中共中央统战部越南科负责人、人民解放军训练总监部条令局副局长、中国人民解放军《战斗训练》杂志社社长兼总编等职。 1955年洪水被授予中国人民解放军少将军衔，荣获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由于洪水是黄埔军校的学员，并是大革命时期入党，因此在评定军衔时，有关部门为洪水上报的军衔是中将。但因他是越南人，中方特意征求了胡志明主席的意见。胡志明认为，洪水的军衔与级别仍以他在越南人民军中的军衔与级别一致为好，所以洪水最后被定为少将。当年10月1日毛泽东在接见观礼的将帅时，特地询问了洪水的定衔情况。当得知洪水被定为少将时，毛泽东对有关领导说：“这不合适，洪水是黄埔时期参加军队的，是否可以改为正军级？”于是，洪水被重新评定为正军级少将。这就是说，洪水作为一名将军，既是人民解放军中唯一的一位外籍将军，同时又是世界各国军队中都非常罕见的、集两个国家的将军军衔于一身的“双料将军”。 1956年夏天，洪水得知自己患了肺癌，且已到了晚期，于是便向中共中央提出返归越南的请求，中共中央批准了他的请求。9月27日，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叶剑英、黄克诚等领导在政协礼堂为洪水送行。当身体虚弱的洪水身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服走进会客室时，毛泽东从座位上站起来迎上前，紧紧握住洪水的手，并请洪水坐在他和周恩来的中间。毛泽东说：“小洪，去年国庆节，我在天安门城楼上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挺好的，身体挺结实的，怎么现在出了毛病？我们没有照顾好你，没照顾好。”洪水连忙说：“哪里，主席和中央一直非常关心我，对我照顾得很好了。我和彭总、黄总经常见面。彭总还到家里探望过。叶帅是我的老领导，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多了。”交谈中，大家回忆了过去几十年的战斗岁月。毛泽东最后说：“小洪，你回去后要好好治病，病好了，我们希望你还回来。” 洪水动身前，彭德怀又亲自对护送洪水回国的韩守文秘书说：“洪水同志病了，你们把他送回去。见了胡志明主席，要汇报清楚，洪水同志对中国革命有很大贡献，是积劳成疾，中国人民永远感激他。”当天，彭德怀、叶剑英、黄克诚、肖克、孙毅等200多人及越南驻华大使馆的官员聚集在前门火车站，为洪水送行。中方为洪水安排的是毛泽东和周恩来乘坐的专列。列车启动时，洪水用尽全身的力气，挥手向送行的人们高呼：“再见了，战友们！中越友好万岁！” 1956年10月21日，洪水将军在他的祖国与世长辞，年仅48岁。越南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洪水在越南干部、群众中威信很高，尤其受到部队战士们的崇拜。他逝世后，越南老百姓还捐资为他修了庙。 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和建设事业，洪水将军献出了毕生的才智和精力。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辉煌历史上，洪水将军英名永在，精神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