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课 雪路（1）
1.作品介绍
李清俊（1939~2008），小说家，一直关注政治、社会的机制与人类精神的对立关系，并通过小说将其形象化。曾获得东仁文学奖、李箱文学奖等奖项。逝世后被追授金冠文化勋章。代表作有《소문의벽》(1971),《조율사》(1972),《들어보면아시겠지만》(1972),《떠도는말들》(1973)，《이어도》(1974),《낮은못소리로》(1974),《자서전들쓰십시다》(1976),《西便制》(1976),《불을머금은항아리》(1977),《残忍的都市》(1978),《살아있는늪》(1979),《춤추는사제》(1979),《흐르지않는강》(1979),《낮은데로임하소서》(1981),《따뜻한강》（1986),《아리아리강강》(1988),《자유의문》(1989)等多篇小说集和随笔集《작가의작은손》,剧本《제3의신》(1982)等。
2、作品欣赏
作家李清俊的短篇小说《雪路》，就空间性方面而言，是从全南长兴的故居开始，也是到故居结束的小说。而且，从因果关系来看，是从母亲开始，又到母亲结束的小说。作家李清俊说过：‚无论公私‘我的小说支柱是母亲’。‛因此，《雪路》可以说是李清俊探索文学原生态的好作品。
在近代化的过程中，正在逐渐消失的有关传统‘孝’的问题审视，作品所包含的物质性价值是，自私的子女和老母亲对自己爱的强烈对比。儿子‘我’是白手起家在城市落户安身的，为了老母亲事后透露出翻盖房子的意向，可是，‘我’对老母亲的意向听而不闻，着急返城。这时妻子因为对老母亲的爱
，用尽心意转变丈夫的心意。
3、试思考问题（包含第12课）
①试思考关于‘雪路’的意思？
②试思考作品里表现的关于‘神色’对比的意思？ ③试思考讲述者最后流下眼泪的理由是什么？
④试思考‘母亲’说过的话，浮现出的形象，它所具有的象征性意义？
1
‚我明天一早就走。‛
起来离开午饭桌时，我终于把憋在嘴里的话吐了出来。老人和妻子同时停下手里的饭勺，愣愣地望着坐在对面我的脸。‚明天一早就走？一大早就那么走了？‛
老人终于把饭勺搁在桌上，好像不相信似地反问道。我现在既然已经话说出口了，反正事情也已经这样了，不做个明确的了断也是不行了。
‚嗯，明天早上走。也不是学生放假，其他人都在干活儿，我怎么可以这么清闲呢？要办的事情也不是一两件呢。‛
‚那也是，也不歇几天再走……你们挑了大热天来，我还估摸着能多玩儿几天再走呢……‛‚我哪儿有什么挑剔天热天凉的份儿啊。‛
‚尽管如此，也不休息几天……，你偏偏挑选这么热时候来,反正已经来了，趁这个机会能不能稍微休息几天……。‛
‚什么热的时候、冷的时候,我的生活有那么闲暇吗？‛ ‚可是大老远的路好不容易都来了。你总是在做饭时来，
一早起来就走……。这次你又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就安静地休息一个晚上，再走吧。‛
‚今天不是休息一天了吗，即使就休息一天，我的工作也放下三天。虽然现在铁路改善了，但是这里到汉城还是有千里远，来就要一天，回去还要一天……。‛
‚有急事首先应处理好了再来呀……‛
妻子这次站在老人一边，向我投来埋怨的目光。她当然不是在责怪我的行为，因为她清楚我并没有急着要办的事。从汉城出发的时候，我跟她说过已经把所有急事都处理好了。而且是我首先跟她提议，这次以稍微轻松的心情兼作一次夏季旅行，同时探访老人。她对我缺少耐心的情绪变化很是责备，并且埋怨我作出那个冷酷的决定。她的眼神里透露出来没有缘由的怜悯和哀怨，更加明确地说明这一点。
‚是啊，事情那么忙的话，是应该回去啊。挽留有急事要做的人，留也留不住啊。‛
坐在那儿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老人，终于像死了心似地重新开口说：
‚听媳妇说的，知道你总是那么忙，这么远的路来看我，都没有准备好让你们睡个舒适的觉，我这心里实在是不安呐。‛
说完，带着无动于衷的表情往长烟杆里仔细地压入丰年草。
一直不停地往烟袋锅里按压丰年草，老人的脸上看不到和妻子一样埋怨的表情，对于在她身旁急切地想离开的冷酷儿子，看不到一丝遗憾。
也没有用火柴点烟，就那么一直坐着不停地往烟袋锅里按丰年草，眼神里与其说是无动于衷的表情,不如说是亲近。
对于那么简单老人的死心，我反而冒出一丝不耐烦。 我终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老人无动于衷的表情下逃跑似地从房里出来。
拉门外的院子里，有一棵小的栀子树正忍受着正午烈日炎炎的暴晒。
2
后院的地面火辣辣的，大豆地中央树叶茂盛的赤杨树下有一座墓地。躲在阴影下面，往大豆地下面望去，房子就像刚从一片湿地上面冒出夏天蘑菇的样子。
我很快感觉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像突然冒出来了陈旧债务一样。最初的过失是因为那该死的狭窄和阴湿单间窝棚，好像突然冒出来的陈旧债务一样，令心情非常不舒服的也是因为它，改变初衷作出一天后就回去的决定也是如此。但是，我没有债务啊，对于老人从最初开始就不可能有债务，一直是处于理直气壮的处境。
对于那一点老人也当然一直完全信任我。
‚我都七十了，现在在世上的日子还能有多少啊？‛ 看到老人因为牙齿都烂光了，吃东西也很不方便。有一次曾劝过她，买便宜点的假牙戴着怎么样？对于我的话和善意也许从一开始就觉得没指望吧，老人就给回绝掉了。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得了，这样的身体，现在也到了晚年，还要看世界上别的什么啊……。‛
有一次看见她因为痔疮犯得很严重，排便都很困难，也试
着劝她做个手术，老人那时还是回答差不多。
‚都一把年纪了，女流之辈就是女流之辈，怎么能让别人的眼睛看那个阴处呢，马马虎虎咬牙忍着吧。‛
也许是因为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来日无多才那样吧，老人正是因为自己的处境,不能向一无所知的儿子提要求和回报。
高中一年级时，因为哥哥酗酒导致家庭破产，并且哥哥终于抛下三个侄子和寡母,以及作为长子的责任离开了人世，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在我经历了高中、大学和军营3年期间，老人对我没有尽一点培育的责任，我也在完成高中、大学，以及军营服役后，也没有要尽子女义务的念头。不是因为老人没有给予我，而是因为处境不得不那样。我是因为不得已才推辞掉承担哥哥留给我的长子责任。
结果老人和我之间就形成了这样的方式，老人比谁都清楚那一点。就是这个原因，对于没有期望，也不能埋怨。就是那么一个老人。可是，这次不知为什么，老人的神色很奇怪，也许是连假牙和手术都拼命推辞掉的老人，还有二年就八十岁了，难道到了晚年在世上还又想有新的希望了？
老人好像正在做一个不同寻常的梦，那是一个非常宏大的梦，房顶改造工作带来的遗患。
‚每家都不是白铁皮，而是加上瓦啊。‛
老人最初好像是谈论别人家一样，昨天晚上和老人三人睡觉前，夜深了，嫂子才领着侄子们到邻居家借宿，我们和老人三人在那狭窄的窝棚单间一起铺床。
‚嗨哟！嗨哟……。‛那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夜里干活的男人合唱吵闹的声音,竖耳倾听,问道:‚这是什么声音呀？‛
老人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声道：
‚村里都在争先恐后地盖房，晚上也不睡觉，所以才这么吵呢。‛
说的是农渔村屋顶改造工作，统一稻推广后，每家草房顶再盖苫草就很困难了。初春开始，屋顶改造工作如此这般地干的热火朝天。屋顶改造的话，农户会得到政府补助金5万元。从插秧前的春季时开始，到现在插秧结束的初夏，村里的屋顶改造几乎都结束了。
我最初听老人讲这件事时，心里不由自主地一沉，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老人说的债务想法。这个老人怀着没用的心愿怎么办？但是，我的心情很快就平复了，最重要的是对于老人所说的债务我是不欠的。老人怎么可能会忘记那个呢？并且，不可能对那样的儿子轻易流露出什么要求。从以前开始，对老人的脾气那一点我是非常放心的。而且就算老人有什么不适合的愿望，也只能是因为这次那个家破败的样子。到底是用瓦还是白铁皮改造屋顶，那个家都不值得。如此这般老人对这样的愿望连想都不敢想的样子，听她谈论这件事的口气也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
但是,事实是,那是我的误解，老人的内心里不是那样的。 ‚既然是公家做的事情，这个房子也说过几次吧？‛ 对事态过于乐观，也兼做是安慰，我就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却成了我的失误。
老人家重新坐了起来，拿起放在枕头边的长烟袋，开始往里装上一撮丰年草。
‚为什么就我们家没有麻烦啊？‛
老人依旧是用说别人家的语调心不在焉地说着。
‚里长跑来让再考虑,表面上对我也威胁过……。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二次了……。后面真的自己这边出来求情了。‛
‚那妈妈是怎么坚持的？‛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老人的真心。
‚也不是什么可坚持的事啊。那些家伙可是都长了眼珠子的人啊……。他要是来求情的话，我也会坚持啊。老太婆也是人啊，难道会不想生活在好一点的房子里吗？如果心里想就能实现的话，那我们也一千次、一万次想像别人一样给房子铺瓦和换柱子了，你看看这房子的样子。就这草房、土房的样子还说什么换瓦的啊……？‛
‚那后来呢？‛
‚后来，来过几次，那以后就稀里糊涂地没消息了。看看这家的样儿，那些家伙又不是睁眼瞎？‛
老人用粗糙的大拇指尖按压热乎乎的烟袋锅。
‚那些人看样子心里是想把村子里的屋顶百分之百地修理成模范村的模样。‛
我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苦涩，想赶快把这个话题搪塞过去。可是，反而成了决定性的失误。
‚其实，那些人也是这么说的，今晚正在干的这家活干完了的话，村里的屋顶没有改造屋顶的就剩我们家和住在那下面的顺心两家了。‛
‚所以村里要做成好的模范村，连这样的家都要加上瓦。‛
‚说的是啊，就是在屋顶上加瓦和白铁皮的话，我们也想
一闭眼豁出去一次。可是，这样的破房子，要从地基开始重新做啊……。‛
因为模范村事话题再一次被引到意想不到的地方，我的心一下子又重新吊了起来，但是，已经太晚了。
‚其实，改造屋顶说起来还是容易的，实际上重新盖房子的也有好几家呢。‛
这次的话题一开口,老人那边重新开始细数村里的情况。 原来那屋顶改造工程，实际上有很大的灵活性，原则上是揭掉原来的茅草顶，加盖上瓦或白铁皮，但为了房子能承受瓦的重量，许多家加上了几根完好的柱子。以此为借口，好像很多人家都重新翻建了新房似的。老人也当然多次听到了那样的规劝，因为柱子太破旧，无法在房上加瓦，只是把这当成了很好的借口。
破旧的柱子终于成了推迟往房顶上加瓦的借口，这种情况有三家。这天晚上又有一家为了建新房开始连夜动工了。老人打消了给屋顶加瓦的念头,不是因为房屋的柱子太破旧。老人是对建新房怯步，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不能相信只是因为破旧的柱子，事情还不能太乐观。我意外地重新想起曾经对老人欠的债。
老人在那里好一会儿，只顾着要熄灭烟袋锅上的火。过了一会儿，又像是要把心愿隐藏起来很困难似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像是无心地加了一句。
‚趁这个机会，差不多的话，也想给咱们家增加一间房子，屋顶也盖上瓦或白铁皮……。‛
终于老人说出了自己的心愿。
‚今天见面，明天能不能见面还不知道，连鸟都不如的命，硬是活这么大岁数，还什么想法都有。那个地方连个放橱柜的地方也没有，推这儿推那儿的。有时候真想豁出去……。‛
老人终于还是用这样的方式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愿望，现在，即使不是现在，至少也是曾经有过这样的愿望。
我现在已经无言以对了，只好默默地闭上眼睛听着。在心里屡次三番地坚定——不欠老人债务。
这次也面上稀里糊涂地过去得了，明年会不会也和这次一样默不作声呢……。是啊，不能当作是因为害怕里面的人，才修理房子吧。是不是因为讨厌老人味儿，孩子的妈妈放着能够靠着背躺下的房子不住，每天晚上到别人家睡觉的样子，也不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啊。‛
由于我干脆不搭话，老人现在差不多是自言自语地继续埋怨。听着听着发现老人的脑子里好像已经准备了非常具体的计划表。
‚国家给我五万元补助金，工程一旦开始做了的话，还能花什么大钱啊……。像别人家没有男人，找人不容易。你嫂子只要整个夏季到地里干活的话，对面勇石家的父亲对此也不能全都假装不知道啊……‛
和泥的活就拜托给勇石的爸爸，更换柱子需要的木头支架可以到里长家的山上，拜托他们便宜卖几根。
老人的长烟袋锅里的火现在已经完全熄灭变凉了，老人还是吸着已经熄灭的烟杆，拼命心疼那5万元的补助金和邻居的帮助，看那架势要断了盖房的念头是非常遗憾似的。
但是，老人自始至终没有对我提出要求和露出埋怨的神色
。谈话的方式也只是聊聊作为过去的事情，曾经有过那样的想法而已，或者只是差一点就那样了而已。并且，用那样的谈话方式不会让我产生什么直接的负担，说话声音也始终是饱含浓浓绝望，又不失特有的沉着态度。
‚但是，都是没有用的事情了，世上的事情如果都能如心里所想的话，还会有人因为上年纪而伤心吗？上年纪的话会就会像小孩子一样，这是因为上年纪变老糊涂的缘故。‛
最终连她自己那最隐秘的愿望，也都归咎于自己的老糊涂了。
但是，我现在对老人的内心了解的非常清楚了，一直闭着眼睛没有插嘴，就那么默默地躺着装睡的妻子分别也已经察觉到。
‚你昨天晚上只能对妈妈那样回应吗？‛
今天早上妻子去院子里打洗脸水，低声地责问我。那时，我给妻子使了个眼神，意思是让她不要无谓地掺和，妻子干脆轻蔑地责备我：
‚你真的太过于狠毒了，一点都不可怜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啊。哪怕是说句稍微温暖地话安慰一下啊。‛
妻子也分别听懂了老人的弦外之音，并且比我更担心老人的事情，也肯定理所当然地读懂了我内心对老人的想法。因为非常清楚我明天早上坚持要返回汉城的原委，妻子暗自愤慨。可是，她还能有什么好的妙招呢？
不管怎样，老人现在分明还是想盖新房，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难道上了岁数老人就真像小孩子一样了吗？老人难道真忘记了我没有欠她的债这个事实吗？就像老人自己说的分明
是老糊涂了。老人已经老到不能分辨廉耻的程度了。可是，我绝对没有必要埋怨老人的那个老糊涂。问题是相互间债务的问题，对于老人没有债务这一事实是最重要的。对于没有廉耻还是老糊涂的老人,只要我没有欠她的债务就够了。
‘绝不会有债务，绝对的！是啊，老人也因为知道那些，才没有当面提要求。’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儿闷热,能听到懒懒的知了啼鸣声。 我才像坚定了信心似的，从赤杨树荫庇下猛地站起来，大豆地下面蜿延的村庄，就展现在远处。这里果然还是茅草屋顶的房子，就只有老人家那蘑菇样的窝棚和下面村里的另一户的房子了。
‘该死的！那屋顶改造工程何必这个时候来凑热闹？’ 无论如何我的心情都无法平静下来，我只能徒然地诅咒那无辜的屋顶改造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