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身站在逼仄的巷道里抬头望天的时候,我常常会想到生活,想到生活的肠胃里像虫子一样慢慢蠕动的东西。
七年前,我离开故乡。当年车轮与铁轨撞击的声音,还是那样清晰地响彻在我的耳畔,轰轰隆隆。“风萧萧兮易水寒”,我曾经就站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豪情万丈地想过那应该是高渐离为我击筑而歌。后来我看到《米》,看到苏童笔下的五龙是如何在“轰隆隆”的声音中走来又在“轰隆隆”的声音中离去。我又在想,既然精彩已不是此行的目的,那么在人生的舞台即将落幕的时候,我是否也会有如五龙一样让人感到郁抑兼或沉痛的悲哀?
人,在一些时候,看不清来时的和行将去往的方向。
一直以为自己未曾忘记也从未打算忘记家乡,忘记跟家乡一样熟恁的生活。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当我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身形正向钢筯混凝土的丛林隐去的时候,我也发现其实故乡已经在我的一次次回首中渐行渐远,一切都变得模糊进而陌生了。
我时常带了一丝悲悯的心态去看待我曾熟悉过的,或者我认为对于一种漠视应该有所抗争,又或者,我就以一个“看破世事”的旁观者对于一切嘲弄和漠视着——我变得彷徨和无味。
我正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可能原来就该属于我的,抑或者不是。它们来得突然,来得神密,来得静悄悄。如果我还是像学生时代一样,每天都写写日记,我可能会发现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的。但现在,除了偶尔在电脑上信马由缰地敲打一些文字,我几乎很少有思考的机会——思考即使有,那也是为别的。
我有时候会干脆闭起自己的眼睛,以为那些东西会扑面而来。但当睁开眼睛,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前年回家,又听到乡亲谈及我当年的孝顺,谈到而今哥哥的不好。我当时无言以对,只有酸酸的滋味在鼻孔里翻腾。人们总是习惯于记住几年中的暂短的一天,却常常忽略那漫长的几年。我想到哥哥的孤独,是他可能还没有总结和归纳过的孤独——那才是实实在在的孤独。
而我呢,我总是会得到这样的便宜。就像他出生就注定他是老大,我一出生就注定我是老幺一样。
我一直被以一个正直的人称谓着,其实这让我很痛苦。因为我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我没有参加过义务献血,也没有为希望工程捐赠过一分钱, 更没有为伸张正义而打抱不平过。我甚至也在和我一样出身的人面前耀武扬威过,在有求于我的人面前支支吾吾过,在„„我只是一条徘徊于乡村与城市之间的狗,不管头藏于何处,我的尾巴,始终在我身后扬起的那一片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