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释藤
曾经是那么喜欢黄花菜，它轻浅的气息，溢满淡淡的微甜的香味，在舌间咀嚼，回味，让人眷恋，可是又曾何时起，便不再品尝这道菜了。
经常听人说起：等到黄花菜都凉了。表示晚了的意思，今晚很偶然看到唐朝白居易的诗句：“杜康能解闷，萱草能忘忧”的诗句，萱草是黄花菜的别称，蓦然觉得有点疼痛！
彼时，黄花菜是记忆里那温暖的花朵，可如今却物是人非了，花而凋谢了，那个思念的人呢？
前天，在饭桌上，阿姨竟然烧了一碗黄花菜，看到金黄而鲜嫩的花朵，在汤汁里盛开成一种旖旎，那一刻我不敢伸筷子，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许久动筷，小心地夹起一朵，放到唇边，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放进嘴里，那熟悉的味道就这样渗透到内心里，一点一点，让我眷恋。
真的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品尝到新鲜的黄花菜了，应该是那年她走的时候开始吧，似乎下意识地，便不再吃新鲜的黄花菜，也许就想忽略，也许是想刻意忘记，可是忘的了吗？当一碗黄花菜放在我的眼前时，心是动荡的，眼眶瞬间就潮湿了，我知道自己想她了，这个离开我多年的老人，让我铭刻在心，永远难忘。
印象里她略带臃肿的身材，总是蹒跚着走在乡间的小道上，踩着露水，迎着夕阳，劳碌一生。一年四季，她才是家里的顶梁柱，用自己坚强和命运苦苦做着斗争。
一生里嫁过两个老公，生了一大串的孩子，第一个老公走的早，为了几个孩子便辗转改嫁，可是命运总是喜欢和善良的人开玩笑，再嫁的男人懒散，生性懦弱，一个风雨飘摇的家，就在她的拉扯下走过一年又一年。
小时，每年的暑假她就提着大包小包地来邻县看我们，说尽好话，还用自己制作的精美的小点心哄我去她家呆上几天。她的家在我的印象里总是那么遥远，一折又一弯，走不完的台阶，翻不完山道，还得绕过一个又一个的村庄。弟弟年纪小，爬了一段路就喊累，于是她蹲下臃肿的身子，背着他在山道上走，那时候上午开始走，总得走到晌午太阳将近下山才能够抵达。
进到村子里，炊烟袅袅地飘地村子上空，暮色四合的黄昏，听着陌生的话语，让我们幼小的心灵瞬间觉得寂寞，孤单了，也许呆在父母身边习惯了，离开那么一时半刻也觉得空落落地，特别是弟弟，一到那里就吵着要回家，而我则哄着他，生怕她难过。
我们呆坐在屋檐下，她则开始忙碌，灶台上炊烟四起，她最拿手的手抽面条，加上香喷喷的腊肉小葱鸡蛋面，很快地端上了桌子，当然还少不了那些黄花菜。我们饿坏了，吃的狼吞虎咽，根本无暇顾及她是否也饿坏了，而她总是等我们吃的不停地抹嘴巴了，才开始吃锅里剩下的面条和汤。
黄花菜是她那里的特产，尤其是勤劳的她，每年都会种上很多的黄花菜，用来换取微薄的生活费，下面的孩子有的在读书，有的已经出去打工，男人又不上进，她便想方设法地给家里弄点用以营生的活计。
记得清晨，我们还在梦里睡的香甜，她却背着露水出门了，蒙蒙的雾气里，在稀薄的晨光下，忙碌地采摘着黄花菜，她说不趁早黄花菜就凉了，都开了，晒起来成色不好，卖相也就减了。大篮大篮的黄花菜被她采回了家，又忙碌着蒸好，及时地晒到太阳底下。每年暑假，黄花菜上市正是时候，太阳火辣辣地疼，她赤着脚，弓着臃肿的身子，在晒谷场上忙的满头大汗，早晨的黄花菜被她晾晒在阳光底下，散发着金黄而诱人的色泽。
小时，记忆里的黄花菜香和她的身影总是伴随着我们成长，若干年后，她呢，又去了何方？当黄花菜真正凉了的时候，她却永远地离开了。那年她中风，瘫痪在床，身子瘦弱的不成样子，往日臃肿的身材已消失不见，唯一熟悉的就是那双慈祥的眼睛，看到我来时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外婆”，当我喊出这一声久违的呼唤时，有泪落了下来，我看到她的眼角也潮湿了一片，斑白的头发在灯光下迷离而忧伤。这个往日蹒跚着一路来哄我们去她家的老人，再走不能走路了，那一刻我才体会到生命的短暂和无情。
她躺在床上几年，再也种不了黄花菜了，孩子们都大了，男人也早早地离开她了，她的身边剩下的只是空寂寂的漫长的旧时光。
再后来，她的身躯确实撑不了，于是苍茫地离开了人世，那一年她的两个儿子还没有娶上老婆。
弯弯的山路，我们爬的气喘虚虚，可是丝毫感觉不到劳累，急赶慢赶只希望能够见她最后一面，可是却迟了，等我们到的时候黄花菜也凉了。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离开了这个艰苦了一生的家。
母亲哭的最是伤心，这个是她亲身的妈妈，此刻就这样走了，她恨自己不能在生时分担她一点点的痛苦。
纸钱如雪花一样飘下，送行的人排成长长的队伍，我和弟弟，欲哭无泪，我知道泪水已经挽回不了往事和记忆，也留不住她的永别。今后，我们再也听不到她的唠叨，吃不到她亲手煮的黄花菜了。
她离开我们已经很多年了，自从她走后，我便不再吃黄花菜，生怕惊扰了往事和流年，又似乎和白居易诗里的意思一样“忘忧草”，下意识地希望能够忘掉这些忧伤的往事么？
或许人总是矛盾的，等到失去才知道“黄花菜都凉了”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今天路过菜市场，又看到售卖黄花菜的乡下老人，正在兜售着一篮子的黄花菜，那些沾着露水还未完全盛开的花朵儿，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我陷入这萦绕心头已久的思念，我多么想喊一声：远在天堂的外婆您好吗，您还记得您亲手种下的黄花菜吗？
黄花菜凉了，可是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