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滥的爱心

　　过了春节，楼道里的窗台上出现了一盆小金橘，不是唐人张九龄的“经冬尤绿林”的丹橘，是春节时候寻常人家图吉利买来摆着看的那种。想是被遗弃的吧？枝叶都萎蔫了，凑过去仔细看是怎么回事。三三在身后拉拉我的手问怎么了？我知道了它被遗弃的原因，跟他说，生病长虫子了。我指着打卷脱落的叶子以及玻璃和窗台上一层白色的小点点，告诉他，看，这些都是蚜虫的尸体。金橘树死了，它们也失去了赖以生存的食物和居住地。三三也凑近了看，五官皱到一起，恶心的样子。 　　主人拿它实在没有办法了吧？扔掉觉得可惜？放在窗台上期待有人救它一救？但我知道，这棵橘子树多半是完了。蚜虫是很讨厌的一种虫子，卵可以藏在土里，即使喷药把橘树上的虫子杀死了，土里的虫卵一到春天便又活过来，橘树如果染上这种病虫，主人要有十分的耐心，反复和蚜虫搏斗，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扔掉，再买一棵省心多了。 　　可是我不忍心它就这样死去。下楼的时候用矿泉水瓶装了一瓶水，浇了浇，中等大小的花盆，喝了足足一瓶水，像渴坏了的孩子。半月以后再回家，居然看到了一对儿绿色的叶子从干枯的树枝中顶了出来。我问三三，我不在家的时候你给它浇水了吗？他说没有啊。一会儿又感叹说，唉，生命啊，在最干渴的时候就是一滴水，它的坚持和你的不弃使它活过来了。但我的心里却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对它来说也许是新一轮折磨的开始呢？谁又知道它在做怎样的挣扎呢？家里养的花寿终正寝是很难得的，水害、虫害、肥害和主人是它们死亡的宿命。 　　我在主干上两寸的地方用手指打了一个剪刀的手势说，把上面的病枝都剪掉或许还能行。三三站在我身后没说话。回头看他，像开刀有瘾的医生对着病患盘算着一场手术，很期待的样子。再回家的时候我发现那盆金橘被剪了枝，秃秃地放在家里的窗台上。旁边是另一盆被遗弃的圣诞红，三三给它起了一个俗艳的名字――小红。添人进口了嘛！我心里想。知道一定是他把这棵被遗弃的金橘领回了家。我找出一节香烟，剥出烟丝放进矿泉水瓶子里，接了半瓶水泡上。也算自言自语，也算跟他说，分两次浇，或许能把土里的虫卵杀掉。 　　平底锅里的油热了，三三把搅着的鸡蛋液浇进去，鸡蛋液滋啦地凝成蛋饼，吸油烟机轰轰地巨响。他回头大声问，换土不行吗？我说，最多能换三分之二的土，旧土里还是有虫卵。救救看喽。反正现在是春天，也许有得救，我觉得春天什么都有救。三三侧过头向我笑，你泛滥的爱心就没救。又问，哎你说，能不能虫子没被杀死它们又添了烟瘾啊？ 　　又是一个别离。有时候三三来电话，说他站在小红和小橘的身边。仿佛身边有两个《红楼梦》里穿红挂绿的丫头。过了不到一个月，三三给我发来小橘的图片，果真不辜负我们，小橘枝繁叶茂。 　　 　　不知去向 　　这一株麒麟掌的命运和小金橘有相似之处，都是被遗弃的。去年夏天的时候，一大棵麒麟掌被弃置在小区花坛边上，晚上下班回家看到的。那么大一株，形状虽然不特别好，但若论大小在花卉市场上没有百十来块钱也下不来。怎么就给扔了呢？原来根部腐烂了，已经有了臭味。麒麟掌是特别耐活的植物，把它养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知道它的主人怎么把它弄成这样的？麒麟掌属热带植物，耐旱也耐贫瘠的土质，想是主人太爱它了吧？浇多了水和肥。 　　第二天拿了一把小刀上班。弟弟说，你改抢劫了怎么着？还拿着刀上路。 　　你懂什么？这叫君子无剑不游。我说。 　　就你那小破刀？虽然是瑞士军刀吧也不能叫剑。弟弟说。 　　到楼下，看到那棵麒麟掌仍然在，我用刀把烂的地方削掉，把剩下的好的部分分成若干小块，晾到花坛边上。要是有人要，拿回去插土里就能活了，要是没人要呢，晚上下班它的伤口差不多就干了，插到花坛里，到秋天肯定长的不错。或许它的主人或许别的喜欢它的人就可以带回家了。都没有人要的话呢，还可以告诉小区门口的花贩子，种到5毛钱一个的花盆里，一棵卖5块钱不是白捡钱一样吗？ 　　但又忘了此事，待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三天以后了。那天下班看到几棵麒麟掌又掉回花坛里了。果真少了两棵。小区管理不好也有好处，扫院子的没把它扫走。挖了几个小坑，小心地把麒麟掌放进去，用脚踩实了周围的土。我知道它们都能活下来。虽然加了小心，但还是被刺给扎了。有些花，想要爱它它也不会领情呢，有点像小时候的自己。这也是我对带刺植物又爱又怕的原因，养带刺的植物像时时提醒自己的缺点。 　　没等秋天来，那些麒麟掌就都不知道去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