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头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第20卷 第2期
SHANTOUUNIVERSITYJOURNAL(HUMANITIES&SOCIALSCIENCESBIMONTHLY)
Vol.20.No.22004
/文如其人0论析
郭德茂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文化交流学院,广东 广州 510420)
摘 要:/文如其人0在文学理论上似已成为一个格言一条定律。人与文的统一、做人与立言的统一,是我们自古而然的追求。但也要看到,人与文、言与行在很多情况下具有不一致性。我们不仅要认识到人文相背言行不一的客观存在,而且要认识到,艺术创作在很大意义上是/创制0,是一种理想形态。/文如其人0的现实含义是,人有多复杂,文就有多复杂。
关键词:文如其人;人文相背;/艺术0与/创作0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_4225(2004)02_0035_005
在文学理论的创作论、作家论、鉴赏论中,
/文如其人0似已成为一个格言,一条定律,然而要考察它的版权所有者,考察它的发明人,却又难见踪迹。这是因为,古人谈论/人与文0关系的很多,但是与此论切近的,往往是专论一人,并未上升到理论概括的层面。比如白居易5读张籍古乐府6评曰:/所以读君诗,亦知君为人。0五代徐铉5成氏诗集序6言:/观其诗如所闻,接其人如其诗。0苏轼在5答张文潜书6中言苏辙之文/其为人,深不愿人知之;其文如其为人,故汪洋淡泊,有一唱三叹之声,而其秀杰之气,终不可没0。宋魏庆之5诗人玉屑6卷十四:
/李白诗类其为人,俊发豪放,华而不实,,0清孔尚任5答卓子任6:/石涛上人,道味孤高,诗、画皆如其人。0清恽敬5靖节集书后二6评陶渊明诗:
/其诗清微通彻,雄厉奋发,
如其人,如其人焉。0另一种情况是虽有概括,但属论诗而非论文,虽然它们在理论上有联系,但毕竟有一定距离。如明田艺蘅5香宇诗谈6:/诗类其为人。且只如李杜二大家,太白做人飘逸,所以诗飘逸;子美做人沉着,所以诗沉着。0清施润章5蠖斋诗话6:/诗如其人,不可不慎。浮华者浪子;叫嚎者粗人;窘瘠者浅;痴肥者
收稿日期:2003-11-05
俗。0这样看来,清代薛福成5庸庵笔记#史料二#谈相6中/文似其人。数公道德文章之蕴,亦自有充积流露者0。倒似乎是我所知的文字中最切近原创者的。
成说属谁虽难考,然而它的思想渊源却十分久远丰富。5易#乾卦#文言6中即有/修辞立其诚0。5易#系辞传下6也讲:/将叛者其辞惭,中心疑者其辞枝,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诬善之人其辞游,失其守者其辞屈。0意思是说人的心思与人的语言是一致的,所以能从他的言辞看出他的心思,哪怕其心思诡谲多变,也能从语言中观察出来。孟子更是自信地说:/诓皮词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0扬雄总结了上述思想,在5法言#问神6中提出了/心声心画0说。他说:/故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声画者,君子小人之所以动情乎。0其5太玄经6还说:/文以见乎质,辞以睹乎情,观其施辞则其心之所欲者见矣。0他的话再清楚不过,等式两端可以互换,由此及彼,由彼知此,即由言知人,由人知言。刘勰在论述文学鉴赏时也遵循了这一思想方法。5文心雕龙#知音篇6指出:/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
作者简介:郭德茂(1955-),男,甘肃庄浪人,复旦大学文学博士、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文化交流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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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必显。0并且还说:/世远莫见其面,觇文辄见其心。0
从心与言、人与文的统一性出发,古代文学理论中提出了对作家道德的要求,其核心即/文德0说。5尚书#大禹谟6有/帝乃诞敷文德0。5易#小畜6言/君子以懿文德0。文德有二义,一指与/武功0相对的礼乐教化,一指写文章的道德。后一义经王充得以发挥。5论衡#佚文篇6有/文德之操为文0。又云:/上书陈便宜,奏记荐吏士,一则为身,二则为人。繁文丽辞,无文德之操,治身完行,徇利为私,无为主者。0在5论衡#书解篇6,王充还说:/夫文德,世服也。,,德弥盛者文弥褥,德弥彰者文弥明。大人德扩,其文炳。小人德炽,其文斑。0王充的/文德0即指作家的文章道德。5魏书#文宛传6记:/杨遵彦作5文德论6,以为古今辞人,皆负才遗行,浇薄险忌,唯邢子才、王元景、温子长彬彬有德素。0遗憾的是该文已佚。直到清代章学诚5文史通义#文德篇6,再次强调/文德0。他说:/嗟呼!知德者鲜知临文之不可无敬恕,则知文德矣。0章学诚所言的/文德0,重点在对历史尊重、审慎和理解的同情。与王充相比,章学诚的论述具体得多,但范围也小得多,他只论述了/文德0的一个方面。
循着心与言的统一观,则有/诗言志0(5尚书6),/心声心画0(杨雄),/情以物迁,辞以情发0(刘勰),/诗品出于人口0(刘熙载),/我手写我口0(黄遵宪)等等艺术主张。
但是,人们早就发现,一部分人是心口相一的,另一部分人则并非如此,而且他的言说也并非一无价值。并且,人与文之间,心与言之间本质地存在着不同一性。
5论语#宪问6说:/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0这大概是对相当多的经验事实的概括。5论语#学而6说:/巧言令色,鲜矣仁。0也明显揭示了仁与巧言的分离。5礼记#表记6载:子曰/情欲信,辞欲巧0。虽说是主张二者皆备,但毕竟是表明了情与辞有着不同的价值取向。更令人吃惊的是5论语#述而6说:/子以四教,文行忠信。0明显是将文章与德行区分为截然不同的门类,表明它们有着迥然不同的内在理路。
论方面,则有/为情造文,为文造情0的分野。刘勰在5文心雕龙#情采篇6说:/昔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何以明其然?盖风雅之兴,志思蓄愤,而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此为情而造文也;诸子之徒,心非郁陶,苟驰夸饰,鬻声钓世,此为文而造情也。故为情者要约而写真,为文者淫丽而烦滥。而后之作者,采滥忽真,远弃风雅,近师辞赋,故体情之
制日疏,逐文之篇愈盛。故有志深轩冕而泛咏皋壤,心缠儿务而虚述人外,真宰弗存,翩其反矣。0可以看出,客观上人们已不得不承认心言分离、人文相背的真实存在,甚至于不得不承认历史发展中/逐文之篇愈盛0、/为文而造情0的客观现实。明代屠龙5文行6说的更直接:/文人言语妙天下,谭天人、析性命、陈功德、称古今,布诸通都,悬于日月,亦既洋洋洒洒矣。苟按之身心,毫不相涉,言高于青天,行卑于黄泉,此与能言鹦鹉何异?务华绝根,则无为贵文章矣。0
我们先看/虎豹之革郭,与犬羊无异0的例子:
大奸能为大忠之语。大奸严嵩窃弄权柄,构结祸乱,动摇宗补石,屠害忠良,心迹俱恶,终身阴贼。可他居然在5生日6诗中写/晚节冰霜恒自保0。再看这样一首诗:/卧听钟声报夜深,海天残梦杳难寻。舵楼欹侧风正恶,灯塔微茫月半阴。良友渐随千劫逝,神州又见百年沉。凄然不作零丁叹,检点平生未尽心。0如果不点明,你很难想到它是大汉奸汪精卫写的。
金人元好问5论诗绝句6云:/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高情千古5闲居赋6,争知安仁拜路尘?05晋书#本传6载:/岳性轻躁,趋世利,与石崇诌事贾谧,每候其出,与崇辄望尘而拜。构愍怀之文,岳之辞也。谧二十四友,岳为其首。谧5晋书6限断,亦岳之辞也。其母数诮之曰:-尔当知足,而乾没不已乎?.而岳终不能改。0潘岳如此这般趋炎附势,可他的5闲居赋6转绕指之钢舌,掉绝丽之妙文,什么/身齐逸民,名缀下士0,/教无常师,道在则是0,写自己的田园爱好/梅杏郁棣之属,繁荣藻丽之饰,华实照烂,言所不能极也。菜则葱韭
君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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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时藿向阳,绿葵含露,白薤负霜0。/寿觞举,慈颜和,浮杯乐饮,丝竹骈罗,顿足起舞,抗音高歌,人生安乐,孰知其他0。真个是达人贤士,高情千古。平心而论,潘岳的5闲居赋6是写得很不错的,即使在今天,除了它的斐然文采外,对于我们理解古人的隐逸闲居的理想和作为,依然有很大帮助。
清人笔记5啸亭续录6卷三记有王西庄事。此人工于心计,科场得意,为人极贪婪。人知其/所著书多慷慨激昂语,盖自掩贪陋也0。于是有人问他:/先生学问富有,而乃贪吝不已,不畏后世之名节乎?0他得意地答道:/贪鄙不过一时之嘲,学问乃千古之业。余自信文名可以传世。至百年后,口碑已没,而著作常存,吾之道德文章犹自在也。0这简直是不打自招,把他的心理活动暴露得一清二楚。而其可爱的一面也在于,他的贪吝之言恰道出了历史的常情实况。
再看/假作真,真亦假0的例子:
元好问有5论诗绝句6云:/眼处心生句自神,暗中摸索总非真。图画临出秦川景,亲到长安有几人。0元好问虽然是主张/眼处心生0,贵自得,反模拟,但毕竟是道出了一个事实,即不到长安,也能临出秦川景,而且亲到长安者少,未到长安者多。想象的图景或许比实况的写真还要妙。吴道子一日之功抵李思训齐年之力。再有5牛虻6的作者居然不是意大利人,没有到过意大利,这也是我们/匪夷所思0的事情。现代的人没有经历过抗日战争,也不可能与古人同在,但依然可以写抗日战争,写任何一个朝代的古人,而且可以写得很好。
京剧5尤三姐6。尤三姐生性孤傲,有巾帼豪杰之慨,她之所以在一次堂会上看上了柳湘莲,是因为那一出戏是5林冲夜奔6,林冲的扮演者是柳湘莲。/回首西山日又斜,天涯孤客真难度。0/投宿休将他门户敲,遥瞻残月,暗度重关,奔走荒郊。0念着凄凉悲怆的台词,一身短打,一朴刀,一酒壶,林冲精悍地登台亮相。可以想见,飘零无寄而有侠肝义胆的尤三姐怎不为之神牵魂绕。她于是视柳湘莲为多情英雄,立誓非他不嫁。谁知柳湘莲,白铁大刀,中看不中用,他开始一口应允,送鸳鸯剑作聘礼,后来听懦弱,反复无常,哪里有英雄的影子?所以当他向尤三姐索还宝剑时,刚烈的三姐便用这鸳鸯剑自刎了。尤三姐的悲剧是混淆了戏中的英雄和扮演英雄的人,混淆了戏和生活。舞台上演英雄,舞台下不见得是英雄,尤三姐爱的其实是林冲。尤三姐竟没有明白这道理,自己演出了真实的悲剧。
这已经逼近了问题的核心,即现实世界与艺
术世界的同与异。在这方面最有代表性的属梁简文帝萧纲的观点。5全梁文6卷十一录有据5艺文类聚6二十五抄出的一篇5戒当阳公大心书6,云:/汝年时尚幼,所阙者学。可久可大,其唯学欤。所以孔丘言,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若使墙面而立,沐猴而冠,吾所不取。立身之道与文章异,立身先须谨重,文章且须放荡。05困学纪闻6卷十七也记载了这件事。今人对萧纲的观点一般会报以十分矛盾的态度。一方面,分割开来看,立身须要谨重,没错;文章须要放荡,也没错。其放荡不是要淫靡邪侈,而要汪洋恣肆,纵横多变。另一方面,合起来看则想不通。放荡其文,岂能谨重其行?谨重其行,又焉得放荡其文?
我认为,这二者是可以统一起来的,它源于艺术与生活的差异性,而这差异性本质上又具有和合性。没错,艺术来源于生活,但艺术不同于生活。艺术是一个/拟象世界0,
/想象世界0,
是人们虚拟的幻象世界。艺术是经人手而成的/作品0。文学的本质在于/创作0,即从无到有,由无生有。在这一点上,它与作为艺术门类之一的魔术很相似。说我口袋里有一束花,把它拿出来,那不是艺术。说我口袋里什么也没有,却能拿出一束花,这才是艺术。把真人肢解在舞台上那不是艺术,能肢解而又复活在舞台上,那才是艺术。因此,艺术的幻象世界只有在艺术的视野中才是真实的,而在生活的视野中,它就是虚假的了。所以,艺术只能对艺术境界负责而并不对现实实境负责。艺术世界是/真真假假0的世界,我们不能只会理解/真真0的一面,不会理解/假假0的一面,那样就太缺乏对艺术的全面理解了。从根本上讲,那是用门外汉即生活的角度看艺术,而不是用内行即从艺术的角度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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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闳中肆外0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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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之助0亦非不可
会派0,或可称作/对象化派0,演国王就体会国王,感觉自己是国王,演娼妓就体会娼妓,感觉自己是娼妓。另一个是布莱希特的/间离派0,或可称作/冷静观照派0,无论演什么都守持自我,客观冷静地反观角色。这两种艺术观都有道理,而且都很明智地/活动0在/艺术0的疆域内。他们都清醒地明白,这是表演,是演戏,是艺术。不说布莱希特,就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也并不主张戏剧与生活的合一,不主张舞台之外演员与国王或娼妓的合一。现在有的中国演员在台上或银幕上演领袖人物,在台下就自以为是领袖,装腔作势,搔首弄姿,甚至招摇撞骗,令人耻笑。
为什么大奸能有大忠之语,人格卑下的人反能写出高情千古的文章呢?这是因为,一、人是丰富复杂的,人的情感世界更是千变万化的。他的生活会发生变化,他的情感也会随之发生变化。得意时与失意时的情绪状态不可同日而语。有人就是从这个角度来看潘岳5闲居赋6的。二、才性可合亦可离。德才兼备者有之,有才无德者有之。人的本性中既有见孺子入井援之以手的善,亦有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一介不取,一介不与0的中,也有从他人的悲剧中获得自恃和平衡的恶。就是一个人的善和恶,也会此时相合彼时相离。即使是真正的坏人,月白风清时扪心自问,他也会一身冷汗,只不过他同时又咬紧牙关罢了。这是由人类共同的文化基础决定的。人类的、民族的共同文化基础、文化滋养,内化为人的先验的心理情感和体认的共有价值,所以真正的恶人在公众场合,也要披上善的外衣。大恶如严嵩之诗,小恶如王西庄之文,当以此解。其实中国古人对生活与艺术,对人与言的关系也有着清醒而深刻的认识,/不因人废言,不因言废人0就是十分理性的概括。三、人格的分裂。这有多种表现形式,比如两面三刀,比如首鼠两端,还有像贪鄙愚钝,投机钻营处处讨巧等等。四、才有其独立性,有其独立价值。无论其好人坏人,我们都可以用同一个标准去衡量,即有才无才。好人有才是锦上添花,坏人有才是如虎添翼。有才方能写胸怀,有才亦能造胸怀。有才方能写活凶犯娼妓,有才方能妙造英雄豪杰。因取。/救济人病,裨补时阙0有价值,/怡情遣日0、/嘲风雪,弄花草0未必就没有价值。/气盛言宜0、/凌云健笔0成一境界,萧散简远,天籁自鸣亦可成另一境界。艺之为艺就在于它的/再造的0/幻化的0性质。
做人与为文是既可以合二为一,又可以一分为二的。做人靠的是良知、善良,而良知善良是本体界的事,为文靠的是知识才能,而知识才能是现象界的事。做人是内圣之学,为文是事功之学。从做人的一头看,为文是做人的一个方面,所以二者应当并且可以统一,于是/有德者必有言0。从为文的一头看,为文是一种艺术,只是一种才能的显示,与做人是两橛,所以/有言者不必有德0。尤三姐从做人的一头看,混淆了做人与为文的区别。王西庄是从为文的一头看,倒看出了/真实0,尽管那真实是用/恶0的形式倒出的。即使从/善0的形式倒出,内容还是一样,曹植不是也乐意让人改文章吗?/世人著述,不能无病。仆常好人讥弹其文,有不善应时改定。0其道理是:/文之佳恶,吾自得之,后世谁相知定吾文者耶?0(5与杨德祖书6)简文帝萧纲倒是看清了做人与为文的内在区别与联系,分而言之,则知做人与为文之差异,合而言之,则知良知与才干之和合。
也许有人会说,是否抒情性艺术当求其合,叙事性艺术当求其异。理由是一则/诗言志0,一则作家描写凶犯娼妓,必不能化而为凶犯娼妓,亦不能其心如凶犯娼妓。其实,政治学、哲学、宗教学、文学名为其学而互有交叉,以文学的形式言政治、哲学、宗教等,其所得固然而为文学,而其质在政治、哲学或宗教。或者说,它是文学的一种形态,也是合理的形态之一,因为它们都属文学表达的内容。如果你是以文学/言志0,则追求/心声心画0、/为情造文0,追求人与文的统一性,其正常恰当是无疑的。但是文学是艺,是再造生活的一种艺术形态。文学具有/辞微0、/指意难睹0的幻化特点,你若是/游于艺0,则/为文造情0也并没有错。倒是/观文者披文以入情,,0反显得幼稚单纯,不解艺术风雅了。众所周知,戏剧理论中有两个艺术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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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才,严嵩有伪善之才。
情数诡杂,体变迁贸,纷纭挥霍,形难为状,各有理据。艺术,既可以是写实的,也可以是虚拟的。从做人言志的角度讲,当/文如其人0,/我手写我口0。从/以艺为术0、/文学创作0的角度讲,艺术是一个/拟象世界0,它在艺术的情境中追求真实,与生活真实大异。不知前者,则文学仅落于/艺事0,终究绡薄;不知后者,则易犯文学的幼稚病,反认他乡是故乡。这大概就是文学的二律背反了。以做人为至上追求,则当求其人与文的统一;仅以艺事为文,大可不必如此要求。这也就是顾炎武在5日知录6卷十九所说的/一号为文人,无足观矣0的道理了。
其实往深里想,这仍然不能尽惬人意,仍然有一点简单化,表现出二元对立思维非此即彼的僵化。立身谨重,文章放荡者有之;文章谨重,立身放荡者亦有之,且都具有不可泯灭的价值。前者如屈原、庄子乃至5金瓶梅6的作者。后者如法国的卢梭、司汤达、波德莱尔,俄国的普希金,德国的歌德等等,生活中的严重缺陷(在这一点上甚至可以说是生活的矮子)并不妨碍他们成为思想文化界的巨人。思想评价和道德评价是两回事,思想者和行为者是两回事,就如同哥白
尼和布鲁诺各有价值,但价值不同。哥白尼推翻了地球中心说,为人类提供了科学思想,布鲁诺是信仰行为者,为人类提供了行为典范。对于思想家来说,我们应着重看他是否提供了思想,提供了什么有价值的思想,而不应求全责备。但是一个作家或思想家既无思想可言又满纸空话假话,那可就真是一无可取了。中国特别强调道德完善,所以对作家的行为要求很严苛,在古代就有/文人无行0的说法。曹丕5与吴质书6说:/观古今文人,类不护细行,鲜能以名节自立。0颜之推5颜氏家训#文章篇6也讲:/然而自古文人,多陷轻薄。0他举的很多例子都不恰当,但/扬雄德败美新0,
/刘歆反复莽世0却也是实。
刘勰5文心雕龙#程器6也讲到/班固谄窦以作威,马融党梁而黩货0,/潘岳诡祷于愍怀,陆机倾仄于贾郭0。尽管这些作家在道德品行上有缺陷,但并不能抹杀他们的文学成就。那么从学理上讲,如果承认文学是/艺0是/术0,则文学家是艺术家,文学家是否必须是道德家、政治家,道德家政治家是否必能成为文学家是不言而喻的事。文学家毕竟是以/作品0来立言立人的。
因此,/文如其人0的现实含义就成了:人有多复杂,文就有多复杂。
(责任编辑:翁奕波)
章之才,严嵩有伪善之才。
情数诡杂,体变迁贸,纷纭挥霍,形难为状,各有理据。艺术,既可以是写实的,也可以是虚拟的。从做人言志的角度讲,当/文如其人0,/我手写我口0。从/以艺为术0、/文学创作0的角度讲,艺术是一个/拟象世界0,它在艺术的情境中追求真实,与生活真实大异。不知前者,则文学仅落于/艺事0,终究绡薄;不知后者,则易犯文学的幼稚病,反认他乡是故乡。这大概就是文学的二律背反了。以做人为至上追求,则当求其人与文的统一;仅以艺事为文,大可不必如此要求。这也就是顾炎武在5日知录6卷十九所说的/一号为文人,无足观矣0的道理了。
其实往深里想,这仍然不能尽惬人意,仍然有一点简单化,表现出二元对立思维非此即彼的僵化。立身谨重,文章放荡者有之;文章谨重,立身放荡者亦有之,且都具有不可泯灭的价值。前者如屈原、庄子乃至5金瓶梅6的作者。后者如法国的卢梭、司汤达、波德莱尔,俄国的普希金,德国的歌德等等,生活中的严重缺陷(在这一点上甚至可以说是生活的矮子)并不妨碍他们成为思想文化界的巨人。思想评价和道德评价是两回事,思想者和行为者是两回事,就如同哥白
尼和布鲁诺各有价值,但价值不同。哥白尼推翻了地球中心说,为人类提供了科学思想,布鲁诺是信仰行为者,为人类提供了行为典范。对于思想家来说,我们应着重看他是否提供了思想,提供了什么有价值的思想,而不应求全责备。但是一个作家或思想家既无思想可言又满纸空话假话,那可就真是一无可取了。中国特别强调道德完善,所以对作家的行为要求很严苛,在古代就有/文人无行0的说法。曹丕5与吴质书6说:/观古今文人,类不护细行,鲜能以名节自立。0颜之推5颜氏家训#文章篇6也讲:/然而自古文人,多陷轻薄。0他举的很多例子都不恰当,但/扬雄德败美新0,
/刘歆反复莽世0却也是实。
刘勰5文心雕龙#程器6也讲到/班固谄窦以作威,马融党梁而黩货0,/潘岳诡祷于愍怀,陆机倾仄于贾郭0。尽管这些作家在道德品行上有缺陷,但并不能抹杀他们的文学成就。那么从学理上讲,如果承认文学是/艺0是/术0,则文学家是艺术家,文学家是否必须是道德家、政治家,道德家政治家是否必能成为文学家是不言而喻的事。文学家毕竟是以/作品0来立言立人的。
因此,/文如其人0的现实含义就成了:人有多复杂,文就有多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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