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长的迟到

　　乡村发生凶杀案，三名受害人死亡。而当报案人拨通所在辖区派出所所长电话后，十余分钟后所长仍未出发前往现场。　　6月30日，甘肃省环县车道乡苦水掌村两名村民因牲畜吃农作物的纠纷发生凶杀案，凶手先后砍死一家三口后，当场自杀。当地官方通报称，辖区派出所所长韩仲辉接到民众报警16分钟仍未及时出警，而派出所距离现场的距离为2000多米。　　7月14日，“迟到”的派出所所长被免职，接受进一步调查。所长给出的理由是没有车并努力借车，而事件折射的诸多问题才刚刚浮出水面。　　苜蓿草引发的命案　　从环县通往苦水掌村的乡间小道泥泞不堪，道路两旁成片的苜蓿草长势正旺。苜蓿，以“牧草之王”著称，其产量高而质优，还能改良土壤，主要用制干草、青贮饲料或用作牧草，尤其是羊群的“口粮”，几乎每户都种植。　　6月30日，一个平常的早晨，年过七旬的苦水掌村村民王凤斌拿着镰刀，推着独轮车下地割苜蓿。　　9时许，当王凤斌割完草回家的路上，迎面遇到了前来放羊的同村村民张学平，令两人始料不及的是，此次相遇竟成了一次致命邂逅。　　村民王全军是案件的目击者和报案人。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当天早上，他在自家院内溜达。“远处看见对面山坡上，王凤斌和张学平先是相互推搡，后来张学平扬起羊铲，挥向王凤斌头部。”　　参与调查的环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孙海海证实，两家积怨多年，近几年虽相安无事，但从不往来。案发当天的导火索是，张学平的羊吃了王凤斌家的苜蓿，两人因此发生口角，张学平用羊铲砍死了王凤斌。随后，张学平又将赶来理论的王凤斌的儿子和孙子砍伤至死。　　王全军说，9点05分，他看到王凤斌受伤倒地后，便拨通了村民王凯亮的电话，让他想办法通知王凤斌的儿子王现锋。　　打完电话，王全军看到老汉迟迟未起身，担心张学平再去家里闹事，便想到“报警”，赶紧回屋翻找车道乡派出所所长韩仲辉的联系方式。　　20分钟后，王全军拨通了韩仲辉的电话。“我跟他讲，两个人打架，王凤斌被打倒了，可能被打死了，让韩所长赶紧来看下。”王全军说，对方给他答复说，“单位没有车，希望他能来接下。”　　随后，王全军骑上自家摩托车去接韩仲辉，没走多远，看见村民王凯平抱着王凤斌的孙子王晓阳正在往乡卫生院跑，9岁的晓阳浑身是血，儿媳王彩文紧随其后。　　原来，接到通知后，王凤斌的儿子王现锋带着妻子儿女一起去对面的山坡寻找父亲，与凶手张学平再次发生冲突，冲突中，王现锋和儿子也被砍伤。　　意识到情况不妙，王全军载着王凯平、王彩文、王晓阳往乡卫生院赶。　　9时36分，王全军将三人送到卫生院后赶到了乡派出所，并将所长韩仲辉送到了医院。　　据环县事后的调查报告显示，王凤斌和王现锋当场死亡，王晓阳经医院抢救无效身亡。而犯罪嫌疑人张学平也在当日行凶后自杀身亡。　　王凤斌的邻居王凯平是第二案发现场的见证人。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当天早晨，张学平砍倒王凤斌后，在距离第一次砍人地点约300米处，与闻讯赶来的王现锋再次发生冲突。期间，张学平曾向王现锋跪下，随后两人从山坡上撕打着滚下。王凯平赶过去劝阻，发现王现锋已被张学平刺伤，混乱中，他抱起受伤的王晓阳，拉着王彩文及其女儿向山坡下跑，这才躲过一劫。　　“迟到”的所长　　9时24分接到报警，9时36分王全军在派出所见到韩仲辉，9时40分许赶到医院。10多分钟内，韩仲辉在做什么？　　事件发生后，王彩文对于报案后警方迟迟未到现场“百思不得其解”，她接受媒体采访时称，“如果有警察在的话，第二次作案是可以阻止的，这两条人命是不会丢的”。　　21日，已被免职的韩仲辉接受了《中国新闻周刊》采访。韩仲辉说，6月30日当天，轮到他和一名女协警值班。9时24分他接到王全军的报警电话。“他跟我说，他们村上一个人把一个70多岁的老人打倒在路边。”　　“听他的描述，我开始以为是一般民事纠纷”， 韩仲辉解释说，他对王全军电话中提及的事故现场的地方小名不熟悉，加上派出所当时没有车，便要求王全军来派出所接他。　　韩仲辉说，当时派出所唯一的一辆警车被所里指导员耿世才于6月29日驾驶至庆阳市办案，至事件发生时未返回。他接到电话后曾前往信用社、卫生院等借车，但“当天运气也不太好，一辆车都没有”。　　途中，韩仲辉遇见当地村民杨生鹏，他请杨生鹏回家取车将自己带到现场。说完便返回派出所等待杨生鹏来接。　　返回途中，韩仲辉在大街看到“一辆摩托车骑得飞快，车后坐着一名抱着小孩的男子，后面一个妇女在大哭”，“我当时想是不是出事了，或许跟报案人报的事件相关。”韩仲辉说。　　韩仲辉发现手机没带，立刻返回派出所，拨打向他报案的王全军电话，电话是通的，没有人接听。韩仲辉说，他刚放下电话，9时36分，王全军就赶到了派出所。　　听完王全军叙述，韩仲辉意识到该案件属于“杀人案”，“抢救人要紧”，韩仲辉跟随王全军赶到乡卫生院，并协助将王晓阳转送至县医院。　　随后，韩仲辉动身前往现场，抵达现场时间为“10点过了”。　　事件发生后，韩仲辉本人也成为了被调查的对象。　　7月4日，王彩文家属向当地政府反映韩仲辉接警后未及时出警，致使张学平有了二次作案的机会，将王晓阳的尸体放置医院不掩埋，并提出赔偿要求。　　“事后，我也陆续听到一些死者家属的抱怨，声称我出警迟。家里三口人遇难了，我也理解对我的怨气，当时没有很在意。”韩仲辉说。　　7月13日，网络上开始出现《甘肃环县发生凶杀案 家属称出警缓慢致二次行凶》的新闻。韩仲辉说，他看完前面几段，脑中便一片空白，返回办公室临时宿舍，一个人呆了一个多小时。此后的日子，他连续几天都失眠、做梦。　　“我怎么突然成了杀人凶手了，两条人命因为我的原因失去了？我感觉压力太大了。”韩仲辉说。　　7月5日，环县纪委、监察局、检察院、公安局开始成立联合调查组，对韩仲辉出警不及时一事调查取证。